日头高挂。
朱祐樘随着知冬进唐府来时,唐府中坐满了宾客。酒桌上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朱祐樘微微皱眉,只觉得有些吵闹,想叫董瑞栋出来时,却听得丝弦款动,如?流水一般,瞬即淌过整场宴席。
他抬眼望去,便见台上正有三?四个佳人,或抱琵琶,或抚瑶琴,共同弹奏了一曲《阳春古曲》。
他心头不由赞赏,这演奏的姑娘只怕都是老手,一曲《阳春古曲》弹得细腻绵长,叫人回味无穷。
只不过这种玩意儿他在宫中见得多了,比他们琴技好的琴师他也招揽进了宫,此时听着虽好,却也觉得不足为奇。
正想着,却听得一阵清脆的啪嗒声响起!
台上抚琴的佳人早已退下,取而代之的,却是两个手拿着竹板的小丫鬟。——不!她们拿的似乎不是竹板!
那东西分明比普通竹板要复杂得多。
她们笑吟吟走上台来,啪嗒打着那竹板,竟随着那竹板声脆生道:“竹板这么一打呀!”
“别的咱不夸!”另一个姑娘笑盈盈接口。
“我夸一夸,这吴县风流才?子——唐寅唐公子!”前一个姑娘又笑着接口。
“这唐寅唐公子,”后一个扭头去瞧那姑娘,蹙着眉头满脸疑惑,“他究竟好在哪儿?”
前一个笑道:“他是风流倜傥才情佳。”
打到这儿,那姑娘刻意一停。两位姑娘便齐齐打着快板笑道:“我想把他带回家!带!回!家!!”
哒一声快板声音落,宛如?雷霆般的掌声也随之响起。
宾客们无不笑逐颜开,乐乐呵呵的直叫好:“好!再来一个!!”
朱祐樘坐在当中,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这,这究竟是什么?!这竹板怎么能这么打?这说得却又是什么??
这竹板为何打得如?此齐整??而这音韵又如此合拍,竟丝毫不输方才的丝竹声——不!不是不输!
而是更新鲜!更好听!!
也就在朱祐樘心神未稳之际,又一波强有力的冲击跟着到来!
只见一个穿着喜庆的小男孩,搬着比他人还大的竹凳,晃晃悠悠走上台来。
踉跄地站稳,一抬脑袋,对着众人露出他那张脸来——
软糯的一张脸上被涂了面粉似的东西,小小一张口也红得厉害,配合着他脑袋上那直挺挺的小啾啾,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滑稽!
人群中,已有人笑出了声。
朱祐樘却没笑出来,反而正襟危坐,一副“你们还有什么花招尽管使出来”的形容。
却听得那小孩软软的开口:“今个儿我和我兄弟,给大家表演一出双簧。”
双黄?这是什么?现场给他们吃一颗双黄蛋吗??
一个俊秀的公子从缓步走了出来。
却见他衣着怪异,一身水红色的衣裳笔直,中间没有任何的复杂形式,连腰带都不曾有一条!
然也便是这样,竟衬得那小公子气质卓然,别有一番纯粹意味。
“咳,诸位久等。我便是靳玉,这位,是我的弟弟,靳平安。”
说罢,他给众人鞠了一躬,竟转过身去,缓步走到了那竹凳之后,蹲了下去!!
再开口时,却是一派孩童奶音:“咳咳,方才那是我哥哥!他退下啦,如?今让我来给大家表演一出。”
众人惊叹!
虽则前头的小孩嘴巴也夸张地在动,可众人谁听不出,这发声的分明是蹲在后头的靳玉啊!!
朱祐樘不由坐得更端正,目光灼灼凝视着台前。
这场宴会,有点东西啊!
但这便是双簧吗?怎从未见过?!
却听得那奶音再次响起:“咳咳,小辫一撅,我站在当街!”
靳平安夸张的动着红彤彤的嘴,还用圆滚滚的手去指了指头上的小啾啾。
“谁给我鼓掌,我管谁叫爹!”
众人沸腾,欢笑声混杂着鼓掌声爆烈响起。
在这一片哄闹着,朱祐樘脑子嗡的一声,瞬即就懵了。
他是谁?他在哪儿??这又是在做什么???
而他的手,为什么又情不自禁地鼓了起来!!!
暗卫珲春看出主子不对,忙躬下身问道:“主子,要不要走?”
“不。”朱祐樘长呼出一口气,“有点意思。”回了神,又补充,“静观其变。”
台上,靳平安也火了。
从凳子上跳起来,瞪着靳玉便奶凶奶凶的吼道:“出来!你这是在干嘛!!”
靳玉忙站起身来,讪笑道:“意外,意外。下次不会了。”
靳平安哼了一声,扭过头去:“谅你也不敢!我是你弟弟,我吃亏便是你吃亏!”
说着话还冲靳玉扮了个鬼脸:“略略略!”
靳玉害了一声,面向观众道:“害,把这茬忘了。”
众人又是一阵乐呵。吴秀芝却恨恨瞪着台上。
这姐弟俩还真是没有良心,自个儿爹都死了,还拉出来鞭尸!
不过么,他们也笑不到几时了。这会笑得有多欢,待会便要他们跌得有多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