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玉吓了一跳,护着靳平安就往后一退。
再一擦眼睛仔细看去,却见那人站在田野间,衣袖里探出来的,压根不是人手,而是浓密的稻草!
这,是稻草人吧?只不过穿着靳大山的衣服?
“没事,是稻草人。”靳玉松了口气,拍了拍靳平安。
却见靳平安双眼失神,小脸早已是煞白一片。听得靳玉这话,他仿佛是没反应过来般的,仍紧紧盯着那稻草人。
“平安。”靳玉不免蹲身下来,柔声道,“他已经死了。”
靳平安眸子仿佛有了点生气,长长的睫毛垂下,很轻的回了一句:“嗯。”
靳玉轻声一叹:“不如我们搬走吧,不呆在桃花村了。咱们去吴县,朱老板的瓦肆里,离这里都远远的,好吗?”
靳平安眸子微抬,愣了愣,又缓缓点下头。
靳玉带着靳平安回家后,便开始收拾起来东西。靳家里的东西本就不多,姐俩的行装更是寥寥无几。
靳玉很快收拾完毕,吃过晚饭后,也悠悠躺在了床上休息。
明日,唐寅便要派人来接她?她该怎么推脱他才好?
感谢他的盛情,但她更喜欢去瓦肆?或者……
啧了一声,靳玉翻身过去,然而脑海中却忍不住回想起唐寅的面容,以及他唇边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那个人,好像永远都是在笑的。温润如玉,又隐隐透着点戏谑……
后背忽然一热。是靳平安贴了上来。
“平安?”靳玉唔了一声,扭回头去,“你怎么来了?”
靳平安闷闷的:“姐,我睡不着。”
“失眠了?”靳玉轻叹一声,将弟弟揽入怀,轻轻拍着。
靳平安却摇头:“姐,我闭上眼,就能看到爹。”
他声音微抖,甚至带着一点哭腔:“爹的死,跟我有关……姐,是我害死了爹。”
靳玉手正拍着他的背,闻言蓦地一顿。
其实她猜到靳大山的死恐怕不寻常,但她不想去管,草草将他下了葬。
左右皇权不下乡,这贫瘠的村子里管理不严,靳大山又没什么真正交好的朋友,他们称靳大山是醉死过去,草草将人下葬,倒也没什么人起疑。
此时听平安说起,靳玉心头不由微紧,搂紧了他瘦弱的肩头,“平安……”
“我…我错了。我,我当时听到了爹要以十五两把姐姐卖了,我不想的,平安不想的……”
靳平安眼泪滚下来,声音颤抖,话语也颠倒。
他压抑已久的情绪,也终于在这一刻释放。
“于是我就,我就趁着家里只有我和爹,我拿着菜刀想去威逼爹……我说爹,你非要将姐姐拉去嫁人,平安今天就,就死在这里。”
“我以为他会怕的。但爹,爹太生气了,他从床上爬起来,追着我打。我手里的刀也被他抢去了,我,我……”
靳平安像是想起了那一天发生的事,咬紧了牙,口唇颤抖得愈发厉害。
“平安别怕。”靳玉心疼极了,将小平安紧紧抱在了怀里。
“我……当时,真的很怕。”靳平安眼泪收不住,身子也盗起一股股的凉意,“我缩在墙角,求他。我说爹,不要打我,不要卖姐姐。”
“他不理我。他拿着刀向我逼近。他骂我不孝,骂我不配做他的儿子,他……被凳子绊倒,摔在地上,刀……砍进了他的脖子……”
靳平安声音越来越小,身子却抖得越来越厉害。
“为什么,会这样……姐,他为什么这么恨我们……”
靳平安攥紧了靳玉的衣衫,声音无助得厉害,“爹娘不是都爱自己的子女的吗?他为什么不是?他为什么这么恨我们?”
靳玉听得心头一阵抽痛,素手紧紧揽着靳平安,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知道,父母疼爱子女,这在一些家庭里,或许并不是天性,而是运气。
而她和平安没什么不好的。只是运气比旁人差了一点。
“平安,”靳玉轻声哄他,“不要去想他。他不爱你,姐姐爱你。”
“你爱吃糖葫芦是吗?以后姐姐都买给你吃,要吃多少就有多少。”
“你不想做饭洗衣服是吗?没关系啊,姐姐有钱,给你买大宅子,配一百来号丫鬟婆子,把咱们的衣服都洗到下辈子去!”
“咱们呢,就瘫在家里,唱唱小曲儿,说说小笑话,好吗?”
靳玉轻轻问着,久久却没得到回音。低眼一看,发现靳平安已经睡着了。
软糯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珠。
轻声一叹,靳玉伸手把他的眼泪擦了,心头也想着,靳平安到底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
小孩,那么脆弱,就应该被这个世界好好疼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