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正埋头算题,并没注意到附近的动静,等声音朝这边靠近,她才后知后觉抬起头。
一只黑背脊棕底毛的大狗越过小菜园,直冲向晾在铁绳上的腊肠。
江月懵了半秒,第一反应就是举起屁.股底下的小木椅,狠狠扔过去。
准备动作太仓促,也没有个准头,椅子擦着大狗的耳朵掠过,没砸中关键位置,倒是将大狗的注意力引了过去。
江月活这么久,第一次见这么凶神恶煞的狗子,像是长满肥膘的猎犬,呲着口参差不齐的尖牙你低吼示威。
低沉的呜呜声像是从肺里发出来,看向江月的眼神凶狠愤怒,前面两只爪子微曲蓄力,似乎下一秒就会扑上来。
这大狗的身高都快到她胸口了,江月自然不会蠢到跟一个野性未训的大狼狗硬碰硬。
但绳子上晒着的那些辣肠是外婆辛苦好几天做出来的,不能就这么让它私吞了。
就在她转身想去拿堆在墙角的长竹竿时,大狗呲着牙猛地飞扑过来。
一群人随后赶来,殷雪罗晓丽他们看到这场面,吓得失控尖叫,盛国强亦是吓愣住了,攥着铁链子双腿发抖。
江月踉跄着后退两步,脚后跟绊到门槛,猛地跌坐在地上,大狗扑了个空,不过瞬间又转头向下,朝江月的脸撕咬过去。
江月吓得整个身子都瘫软了,站都站不起来,就在这时,一道凌厉的拳风擦着她头发丝落在大狗头颅上。
似是把它打疼了,恶犬低垂着头,呜呜着后退两步。
江月惊魂未定地抬头,林磊赶忙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反手推女孩入屋,故意压低的嗓音里带着淡淡的沙哑:“进屋里躲好,别出来。”
江月攥紧衣角,尾音发抖:“那你怎么办?”
话音未落,恶犬已经重整旗鼓,再次扑了上来。
这次它没往上攻,而是直接向下,猛地一口咬住林磊小腿。
鲜血跟水一样从牙缝里流出来,瞬间蔓延成片。
辛辣的血腥味在炎热的空气里散的很快。
不远处围观的小屁孩们已经吓傻了,胆子小的甚至哇哇大哭起来,边哭边往家里跑,生怕下一个被疯狗锁定的会是自己。
这个大狗也不知是什么品种,凶狠又倔强,咬住之后,任凭林磊的拳头怎么锤怎么砸,就是不松口,反而呲着牙愈发凶猛。
看着林磊血肉模糊的小腿,江月的心都慌了,她左右慌乱着想要找工具,最后脑袋灵光一现,快速跑向院子。
她手忙脚乱地从铁绳上解开一串腊肠,挥鞭子般扔向低呜发狠的大狗,发着抖的嗓音都变了腔:“给你!都给你!你就是想吃肉吗!拿着肉给我滚!”
恶犬到底只是牲畜,在江月拿下腊肠时视线便转了过来,长长的肉肠刚被抛开,它便立马松开林磊的小腿,嘴里衔着跑远了。
见二壮叼着肉肠跑开,盛国强狠狠咽了口唾沫,将铁链子藏到身后,趁没人注意也快速溜回了家。
见盛国强一溜烟没了影,罗晓丽也拽殷雪快速离开事发地。
虽然因外貌问题她们都看不上江月,但她毕竟是高老师最疼爱的外孙女。
高老师在陆水镇教书几十年,小有声望,连盛国强爷爷也要给几分薄面。
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有人受伤流血,要是被高老师知道这件事她们在背后怂恿撺掇,肯定免不了被家里教训一番。
看着林磊被撕咬的血肉模糊的小腿,江月双手发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她从屋内推出姥姥去年给她买的自行车,扶着林磊的胳膊坐上后位:“那个狗行为不正常,你得赶紧去罗医生哪儿清洗伤口,还得打狂犬疫苗,不然小命可能说没就没。”
女孩带着大大的纱布口罩,看不清楚表情,那双湿漉漉的眸子却挂着泪,眸底尽是恐惧过后的慌乱。
明明胳膊细的跟竹竿似的,双手却紧紧攥着自行车的两个握把,似乎那些力气可以承载他整个人的重量。
少年脸色苍白,发鬓额角的汗不停往下落,他却没喊半句疼,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看着泪珠自她眼角滑落,没入纱布口罩。
林磊咬紧牙根,从她手里接过自行车握把,声音愈发暗哑:“我来吧,你坐后面。”
女孩哪里肯让步,看到他腿上血淋淋的伤口跟手臂上缠着的纱布后哭的更凶了:“都这个时候了,还逞什么强,你乖乖坐好,我带你去罗医生哪儿,我可以的!”
林磊从没跟小女生接触过,也不知道女孩子哭成这样该怎么办,手足无措地在她身边站了会儿,最后也只能乖乖听话。
林磊虽然看上去瘦瘦的,但到底身高在哪儿摆着,体重比江月多个两倍也不止。
小姑娘今天穿着件嫩黄色的小衫,两条胳膊细嫩修长,在炽热的阳光下白的晃眼。
自行车前轻后重,最容易撬动翻车,江月双手紧紧把着方向,虽然笼头左歪右扭,整个车身也在微微颤抖,不过还是顺顺利利地往前行进着。
从小院出来,女孩低低的啜泣声便没停过,也不敢抬手擦泪,只是紧紧扶着把,一双小短腿使劲往前蹬。
烈日当头,道路两旁的梧桐树高大茂盛,知了在枝头唱个没完。
林磊坐在车后,汗水顺着下颌线没入黑T恤,皮肉绽开的感觉虽辛辣发疼,少年苍白的嘴角却忍不住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他看着女孩微微抽动的肩膀,突然笑了:“被咬的又不是你,哭这么凶干嘛?”
是啊,被咬的虽不是她,无辜的人却因为她受了伤,这比伤口落在她身上更难过。
他明明昨天晚上才被油烫过,今天又……
江月抽了抽鼻子,努力加快脚下速度:“苦日子总会熬过去的,林磊,你将来会成为很厉害的大人物。”
后座上用右腿默默增力的少年蓦地僵住,心脏想被什么猛然击中,有什么东西自内心最深处破土而出。
女孩始终不知道,这句话就像一颗糖,在他人生最痛苦也最难捱的时候始终陪着他激励着他,伴他走向成功。
林磊的伤口很严重,罗医生处理了好久,用透气的纱布包扎几圈,最后又打了疫苗。
期间林磊似是不大配合,疫苗还没打就嚷着要走,被罗医生跟江月合手按住,一针夯下去才算安生。
结束之后江月主动去结账,高秀玲每个月都会给她点零花钱,除了买书,江月也没动过,一直存在床头的糖果罐里。
载林磊过来的时候,她就知道会打疫苗,锁门离开之前把储蓄罐里的零钱全拿了过来。
处理伤口的钱罗医生没要,只算了打疫苗的,最低价,二十。
江月将兜里所有的硬币纸币掏出来,来来回回数了三遍,一共是十七块零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