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乃是温朝雨要拿孟璟交换尹秋,弟子们都很意外。
“竟是那位……”陆怀薇说,“得尽快回驿站去,找个大夫看看他中了什么毒。”
她说罢,扶着孟璟站起来,孟璟却又是将她一推,首当其冲便朝尹秋骂道:“你这个灾星!害死了我爹娘还不够,现在还要来害我!”
尹秋百口莫辩:“我……”
饶是好脾气如陆怀薇,此刻听了这话也不由地正色起来,说道:“你这是什么话,小师妹被你伤成那样,还惦记着你的安危出来找你,要不是你自己乱跑,怎会被人抓住当做把柄威胁师叔?”
连一旁的弟子们也都忍不住说教起他来。
“找了你一上午,大家都很担心你的!”
“是啊,谁能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少说两句罢,还不清楚中了什么毒,可别急火攻心加快毒素蔓延,万一危及性命,我们一时还不知该怎么救你。”
在孟璟眼中,他们说的这些话都只是维护尹秋罢了,无人站在他的立场考虑他的感受,他们只会指责他,怪罪他,批评他不懂事。
孟璟越想越气,胸口一阵涌动,喉头很快浮上一股腥甜。
他后退几步,遥遥指着尹秋,咬牙切齿道:“要不是因为她,我怎么会被人下毒!再说我跟你们无亲无故,用不着你们管!我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偏生这灾星触我霉头,叫我被她的仇人抓住喂了毒,你们还一个劲地说我不对!我何错之有?!”
陆怀薇一时竟有些语塞,这男孩已经认定尹秋是罪魁祸首,又经历此番惊险,更是加深了对尹秋的成见,他正在气头上,旁人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
一片鸦雀无声中,只有孟璟急促的呼吸声较为明显,陆怀薇思忖一番,决定好言好语哄他一哄,却听满江雪开口说:“那你便说说,你要如何。”
唇边溢出丝丝血迹,孟璟拿衣袖揩了揩,恶狠道:“我当然是要杀她报仇!”
满江雪眸色平淡地看着他:“那便动手。”
还以为她也会出口责骂一通,却不想她竟怂恿自己动手,孟璟顿了顿,又哼声道:“我年纪小,但不傻,你们都护着她,没等我出手,就已经被你们先拿下了。”
满江雪说:“很好,那你现在做个抉择,是跟我们走,还是即刻离开。”
孟璟十分不屑,抬腿便朝门口走去。
“你想好了,”满江雪的声音又响起,“你身上的毒无人可替你解,一旦你选择离开,就只有死路一条。”
闻言,孟璟果然脚步一顿。
·
这样的场景与对话,令尹秋忽然回想起了当日客栈里那一幕。
那时她误以为满江雪要将她卖进青楼,打算跳窗寻死,彼时的满江雪也是如眼下这般,表现的冷漠而又镇定,不阻拦,不挽留,只是道出个中利害关系,让人自己做决定,不多加干涉。
尹秋顿时得出了结论:满江雪这人,是吃软不吃硬的。
不论是温朝雨那样的大人,还是尹秋和孟璟这样的孩子,她都一视同仁,态度良好尚可商榷,可若是任性妄为,她也不会轻易留情。
总的来说,是个冷热参半的脾性。
孟璟心中为难,既不想毒发而死,又不想抛下自尊求人,到底是孩童心性,又无主见,好半晌也没能给得了确切的答复。
等了一阵不见孟璟发话,满江雪不再多说,便带着尹秋行出了内堂。
一行弟子见状也紧跟上她们的脚步,与孟璟擦肩而过,陆怀薇纠结少顷,见满江雪走得决绝,便也跟了上去。
几人行到大门外,孟璟这才醒悟过来,下定决心冲他们喊道:“等、等一下!”
满江雪停了脚步,却没回头。
“我还没有给爹娘报仇……”孟璟声线发抖,表情却坚定,“我还不想死!”
满江雪未置可否,只说:“想活命可以,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孟璟注视着她:“什么条件?”
满江雪说:“云华宫有云华宫的规矩,尤其忌讳同门弟子互相残杀,今次的事我不与你计较,但往后你若再犯,我云华宫不会收你,若你入了宫门还这般行事,动辄对旁人大打出手,定会按照宫规严惩不贷。”
孟璟对尹秋怀恨在心,这事满江雪管不了他,也改变不了他的想法,但既想进入云华宫,不论他心中如何作想,至少表面上不能再对尹秋当众打骂,否则还不等满江雪亲自发落,宫里也自会有人处置孟璟。
云华宫到底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去的地方,任何门派广收新弟子都是为了扩张实力,天底下可怜人何其之多,流离失所的孤儿更是数不胜数,武林门派从来不是专做善事的避难所,要的是可栽培的后浪,若不是那夫妇俩临死前有所恳求,以季晚疏的心性,根本带也不会带他回来。
孟璟听着满江雪这番话,怎么听都觉她是在警告自己不要找尹秋的麻烦,然而心中悲愤却也无可奈何,现下他只能忍气吞声,活下来才行。
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等得起。
“好……我答应你。”孟璟强压下怒火,尽量自然地说。
满江雪未再言语,只向陆怀薇投去一道视线,尹秋转头看了孟璟一眼,知道他不待见自己,便也不想再惹他动怒,只好安安静静跟着满江雪的步伐而去。
“这便是了,活着比什么都重要,”陆怀薇拉过孟璟,言语很是温柔,“你尽管放心,入了云华宫就是我们的小师弟,不会有人欺负你,但你也不可欺负别人,你也听见师叔刚才说的了,宫里严禁同门互相斗殴,谁要是敢欺负你,师兄师姐们会站出来帮你的。”
周围的弟子们也都安抚起孟璟来。
孟璟被他们说的眼眶泛泪,终是忍不住心头那一股无处倾泻的伤痛,失声痛哭了起来。
亲眼目睹父母被杀,又被迫辗转一个个陌生的地方,从姚定城来此的路上,季晚疏对他态度冰冷,也不管他困不困,饿不饿,渴不渴。
季晚疏说要上路就必须立即上路,她说要睡觉就必须马上睡觉,分毫不顾他还是个小孩子,承受不住马背上的颠簸,这一路身心俱疲,来到青罗城后又发生了这些插曲,孟璟伤心极了,只觉这里的人,只有陆怀薇还算友善,便一头扑进陆怀薇怀中,哭得震天响。
陆怀薇叹口气,也不再过多劝诫,待孟璟缓解了几分情绪,几人便一齐赶回了驿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