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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燕女初成(1 / 2)


皇城设有玄武、苍龙、朱雀、白虎四门,以南首朱雀为尊,修筑的极为辉煌宏伟。四门之间互通,皆有凌空的复道相连,从此处通行,大可省去诸多周折。纯钧问过了寺人,得知两刻钟前,得知提灯而行,路上的风较地上的更胜,夏风湿热,拂身而过非但不解暑意,反而惹得人燥郁不已,又凭白起一身腻汗。

她的两只手都不得闲,只能加快了脚步往前。甬道的尽头守着又一个谒者,谒者隐约看到一个珠翠香红的人儿渐次走进,连忙上前去迎。他远远儿的行礼,都不必多打量,这如今皇城内的世道变了,除了皇帝之外,能这样四面八方都畅通无阻之人,也只有长帝姬了。

纯钧像得了救似的,将食盒递了过去,温言道:“我吩咐尚食令做了些宵夜,你替我将这食盒带给陛下,多多少少用一些。和丞相论天说地,也不要耽误吃东西。”

“是,已经过去了不少时候。”谒者拱手,但并不接过食盒,“殿下既然挂怀皇帝,不如就一并送上去吧。奴只是个谒者,贸然过去打扰,恐怕不好。”他说的委婉,意思已经十分明白。

纯钧微怔,探身看里面次第向上的楼阕,楼梯间灯火如豆,深处幽幽,她将羊角灯递了过去,曼声道:“那好,我去罢。”

随意抖了抖袖角,提裙拾级而上,逐层往上攀登,视野渐渐开阔起来。纯钧自幼孤僻,体质孱弱,走了这么些时候,已经累了。刚想歇息一会,忽然听到一声竭力的怒喝:“长帝姬尚未及笄,你便打起了心思?她自己且是个孩子,如何去为国为民,去为妻为母?!“

纯钧大惊,崴身跌靠在壁上。

那边的争论还在继续,丞相的声音拔高了:“不可再迟了!陛下以为,如今的燕朝,还是从前的燕朝的吗?旁人不曾见过长帝姬真颜,但臣知道,长帝姬仙姿佚貌,国色天香。尤胜当年维桢夫人的风采。不假时日,必将是艳绝无双的章台杨柳,要天下雄者趋之若鹜!此女若不早早为己所用,他日必将祸国之引。“

“放肆!当朝长帝姬也容你随口置喙?呵,难道没了她,孤还做不成这个皇帝了?难道孤这千顷万里的锦绣河山,要靠一个女子来维持?”

丞相寸步不让,只是语气愈发恳切:“陛下切莫意气用事,忠言逆耳,良药苦口。臣知陛下与长帝姬姐弟情深,一时间难以割舍乃属人之常情。然,国将危矣,陛下切莫为了一时私情而损国利。“

片刻之后,是一声轻叹:“秦相,孤知你心系江山社稷,也知道你提议和亲是为朝纲永固。孤也并非不愿意叫阿姐许个好人家。只是……孤如今的阿姐,再不是从前的阿姐了!”

“陛下,何以见得?”

“孤的阿姐……恐怕没有丞相多年前见的那般惊艳卓绝了。都说女大十八变,阿姐小时候倒是个水灵的姑娘,只是她向来孤僻,这些年来她少食寡出,郁郁成疾,积了不少病不说,虽说孤承大统以后对她百般照顾,可那么多年落下来的病根,怎么能好得了?她如今是形销骨立,面黄肌瘦,哪儿还有半点风姿。你说,这……唉。这种事情,叫孤怎么说得出口?若只是容貌有缺,那就罢了,可是自从先帝驾崩,她守灵时连着哭着许多日,到后来停棺了,她也回去了,可人也愈发得不正常了。不说话,谁来了也不大理,醒来便痴痴的坐在一处,一坐就是一整日。就她如今这副样子……孤哪里敢叫她见人?!“

“果真?”丞相不疑有他,态度软弱下来,“长帝姬毕竟是龙血凤髓,不愁将来归处。若是真的形容有缺,那的确不宜露面。可是,这婚事……”

“丞相放心,嫁自然是会嫁。只是这事儿棘手,还需从长计议,若是像丞相这般极尽,只怕要得不偿失……”

纯钧如遭雷击,不敢再听,踮着脚悄然下了台阶。她定了定心神,将食盒塞到了谒者手中,装作无事道:“陛下和丞相商议国事,我思来想去觉得不妥,还是把这个搁在这儿。你不送也罢,等陛下来了,你转交给他即可。哦对了……若是要陛下知道是我亲自送来,免不了又要发脾气,问起了你便说是差人送的,也好要你轻省些。”

谒者自然求之不得,接过了东西,恭敬送她离开。

纯钧心中发颤,走在复道上时连手里的灯也捏不稳。尚在豆蔻年华的姹女,只读书中风花雪月,怎知世上人心惟危。身处这万丈红尘当中,连相受也非易事!

祸生于忽,从前是她不懂得目光短浅,不懂居安思危,未曾思量过自己婚假去留,倏然窥之,纯钧心中一团乱麻,竟不知如何是好。

从玄武门直通到朱雀门的复道极长,凌驾于朱墙鎏瓦之上,恍若这座皇城的脊梁。夜幕低垂,星如坠于野,月光凄冷,遍洒翘角飞檐。纯钧疾行当中,从未像此时一样觉得这条甬道如此漫长。

梦似的回了玉堂殿,宝椿和宝珠见她失魂落魄,不由得吓了一跳,上前过去搀扶,忙问起:“不是去给陛下送宵夜么,怎么这幅模样回来了?”

“我无事,大抵是高估了自己的身子骨儿,这一来一回,实在是累得很。”纯钧挥挥手,挣脱了两人的相伴,独自往殿内去了,“就是有些乏了,去烧些热汤来,我洗洗便睡下了。”

纯钧的长发齐腰,从洗到梳都是一项不小的工程。先用干净的手巾沥干发上的水,再用象牙篦子沾时令鲜花头油,边梳理边擦,动辄也要半个时辰。她心思百转,丝毫不觉得困,伸手拭去铜镜上的雾气,愁云惨雾的脸便显露了出来。

“宝珠,宝椿。”纯钧忽然开口,“你们知道宫外是什么样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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