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城的最后一晚,据说校方为辛苦学农的学生们安排了惊喜,至于惊喜是什么,不得而知。
暮色降临后,所有人仍旧被聚集在学校的小操场,工作人员拉起了露天电影的帷幕。
寇燃说,经过激烈争取,今晚终于不放爱国主义教育片了!
于是,当帷幕上模模糊糊地打出《TITANIC》的大字时,人群中一片沸腾。
“看过吗?”陆靳泓问。
“看过,小升初暑假,我爸硬拉我去的。”她想到那个暑假,有几分沮丧浮上心头,“周围哭得稀里哗啦,可我一直在问我爸为什么jack不爬到木板上来,明明能呆两个人的。”
陆靳泓笑起来,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起身悄悄地离开。
赵影见周围没人在意,也学着他的模样,留下板凳和水,弓着腰偷偷走开。
走到学校的铁门外,果然见陆靳泓正笑嘻嘻地抱臂看着她:“又不是做贼,你淡定点行不行。”
“你跑出来干嘛?”赵影仍旧压低了嗓门,尽管周围完全没有人能听见。
他挑眉:“电影都看过了,还留那里干嘛?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可是,好黑啊。”
村里多是老弱,关门闭户极早,此刻除了这所小学校里人声鼎沸,整个村落早已经万籁俱静,路灯也是稀稀疏疏,大部分地方都笼罩在昏暗中。
“有我在,你怕什么?”陆靳泓往前走了两步,见赵影还在原地迟疑,上前拉住她的手腕,“快走,再晚他们解散就来不及了。”
乡间的小路间隔很远才设一盏路灯,昏黄的灯光还不如皎月来得明亮。
赵影被陆靳泓牵着手腕,走在起伏不平的乡间小道上。
身畔是轻扬的夜风,月色里树影婆娑,更显得平静而安逸。偶尔,有晚归的鸟雀飞过,羽翼翻飞仿佛月下的精灵,间或几声鸣叫,才划破夜的寂静。
出村路口有一座经年的古旧石桥,他们经过的时候,恰好有风撩过,湖面在月光下涟漪层层,空气里有潮湿的暗香袭人,桥头的灯幽幽的照着,青石板的桥面斑驳而充满了岁月的沧桑感。
赵影几乎沉溺在这种自然的温柔中,看着走在前面的陆靳泓挺拔的背影和被他牵着的手腕,只觉得整颗心柔软异常。
“陆靳泓。”她的声音在空寂的夜色里显得更加软糯。
“嗯?”少年的面容在月光下清朗动人。
“我们要去哪?”
“跟着我就好。”他笑起来,一双虎牙满满的俏皮。
终于,在穿过小溪,绕过池塘和农田之后,两人停在一片空寂的农田边,极目远眺一望无垠的田野,许是刚刚收割过,在稀朗的月光下更显空旷。
赵影忍不住在夜风中张开双臂,竭尽全力地深呼吸。
陆靳泓在田埂边席地而坐,抬起脸看着她一张白净的小脸熠熠生辉,笑着拍拍身边:“坐这里。”
赵影坐在松软的泥土上,学着陆靳泓的模样仰面望天,才发现远离灯火的这一处可以看见漫天的繁星点点,忽明忽灭,比在城市的夜晚看见星光璀璨数倍。
似乎只有远离尘嚣,自然的动人才肯完整的展露,也只有这时候心底的声音才能穿破喧嚣浮上心头。
“你见过流星吗?”陆靳泓仰着脸,语声轻微。
“没有,”赵影惋惜,“那一次狮子座,莫伊叫我去……我没去成。”正是升初中的那一年,她最沮丧低落的时候。
“我见过,98年的那一场,我一个人在公园的小山上等到后半夜。”
“许愿了吗?”
“许了。”
“什么愿望?”赵影脱口问出,又忙捂住嘴,“别说,说了就不灵了。”
陆靳泓偏过头看着她一双会说话似的大眼睛,唇角的弧度温柔得无以复加:“已经应验了。”
“是什么?”
“回来。”目光和他的笑容一样,如五月的阳光温软,“重新启程。”
那时候陆靳泓刚刚从丧父之痛中抬头,一心一意重新回楠都来。
半大的少年无论是执念也好、独立也罢,不愿在南方的城市里寄人篱下,拼了一口气把所有的时间、精力都投注在那一场赌注里,然后赢了在监护人、老师看来都不可能的赌局,独自返回楠都,独自生活。
这些事,陆靳泓没有细细对她讲,然而从宁潇潇、从初中的老师们、从莫伊口中,赵影早已拼凑的□□不离。
她回以同样灿烂而温柔的笑:“欢迎回来。”
陆靳泓失笑:“过这么久了,你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