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斜坐在沙发上,一直没开口说话,直到盛愿忙活完了家务,他才伸手在身边拍了一下:“你坐过来,我有事问你。”
桐斜脸上这时候的表情出乎意料的平静,盛愿看他一眼没发现不对,走过去温和地问:“怎么了?”
桐斜开门见山:“这个问题我问过你很多次,但是你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我,你到底为什么要留在Gen?……我想带你走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肯跟我一起离开?”
盛愿脸上轻松的神色倏然消失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为什么我总是只能在别人的口中听到真相,”桐斜终于还是没忍住,近乎崩溃地低声道:“盛愿,我真的不想你再为我……为楚徊做什么了。”
盛愿手指微微蜷起,轻声道:“你都知道了。”
“盛愿,离开那里吧,”桐斜哑声喃喃道:“我不想报仇了…我不需要你替我报仇了……”
他连父母长什么模样都不记得,更别提深入骨血的仇恨了,如果这就是让盛愿留在Gen的理由,他愿意全都放下。
他全都不要了。
——他又不是什么漫威英雄,拯救世界的任务落不到他的头上,Gen的死活跟他有什么关系,坏事做尽的人总有天道轮回。
他只要盛愿能平安喜乐,别的他都不要了,都去他妈的吧。
两人重逢三个月,他被盛愿骗了三次,一次比一次更让人痛彻心扉。
“盛愿,你是自由的,”桐斜眼珠微红:“……你不能总为了别人活着。”
“你是我生命中最大的价值,”盛愿停顿一下,说:“为你而活,我愿意。”
楚徊以前说,他的人生只剩下了两件事,一件是为父母报仇,另一件是每天多爱盛愿一点,第二件事他没能做到,反而把爱人忘了个一干二净。
盛愿起码能帮他完成第一个心愿,让他不至于有那么多遗憾。
“——我不愿意!”桐斜的情绪忽然失控般破闸而出,声音陡
然高了一个度,并不尖锐,却带着难以忍受、不能克制的歇斯底里:“我再也不想看到你整日整夜面对那群连畜生都不如的人了!”
只要一想到盛愿为他默默无声地忍受了三年,桐斜就觉得整个呼吸道都被巨大无形的痛苦堵塞了,连呼吸都困难,从齿缝间一个月一个字地往外吐:“你想没想过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你让我怎么……怎么能接受……”
人都是有劣根性的,但凡付出了什么,总是想让人知道,总是想贪图一点回报。
可盛愿真的不为自己求什么。
“我并没有被任何东西束缚,这是我自己主动选择的路,越往前走、越靠近终点,我就越感到喜悦。”盛愿轻声说:“……桐斜,我并不觉得难过,相反,我一直很高兴,能够跟你走上同一条路。”
这几句话让桐斜哑口无言,他像痛极了似的蜷起身体,把下巴抵在膝盖上,两手捂着脸,手臂轻微颤抖。
这个姿态罕见地流露出几分脆弱,盛愿忍不住伸手抱了他一下,冷香的味道悄然无声地弥漫在两人之间,他低声安慰道:“不要为我难过,好吗?我们很快就能结束这一切了。”
盛愿把他的计划都告诉了桐斜,这次是真的完完全全毫无保留了,在北区的R先生曾经为楚徊工作,从事ABC三区机密文件的破译,楚徊出事之前,对A区的破译已经全部完成,停止程序一直在盛愿手里。
而后盛愿以“楚徊”的身份联系了他韬光养晦的各个旧部,在各地继续马不停蹄地进行BC两区的破译,瞒天过海地避过了Gen的监视——只要三区被销毁,不再有人造腺体供应,Gen就形同虚设。
最后盛愿说:“这是我毕生所求的心愿,我不希望你阻止我。”
桐斜知道自己其实也没资格指手画脚,人家盛愿是为“楚徊”殚精竭虑的,关他什么事?
“如果楚徊在这里就好了,盛愿就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了。”桐斜失落地想。
有这么一个“前人”做对比,他还真是什么都不是。
“我是不是挺没用的?”桐斜心里突兀地冒出了一个念头。
这件事发生之后的一段时间,桐斜的情绪一直不太好,虽然他努力藏着没有表现出来,但是盛愿跟他朝夕相处,还是能察觉到。
他不把这件事告诉桐斜,就是怕他会难过、自责,盛愿不想看他无精打采的样子,于是经常带着他出去散心,一起看日升雪落,还有雪狼这个活宝在里面扑棱闹腾。
时间长了,总归还是会适应的。
转眼就是来年秋天,两个人认识将近一年了。
桐斜在浴室里洗澡,盛愿接了一个电话。
对方语气急促张皇,不知道说了什么。
只见向来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盛愿居然在刹那间神情倏然巨变,以至于说话的音调都在剧烈颤抖:——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