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巾包裹着的手渐渐暖和起来,林子路想起身去打医院电话,手却被紧紧握住,抬起头,刚好对上石喧还有些迷蒙的眼。
林子路靠近去,轻声问:“现在哪儿不舒服?”
石喧的眼像是突然清亮,用力间又把林子路朝自己拉了拉,僵着脸笑道:“哪里能不舒服?就是在这儿等你回来,等着等着居然睡着了。”
林子路皱眉,没有去花闲心拆穿他那些“有病也一定要撑着才是男子汉”的小孩儿心思,直接把手按上石喧的肋下,左边一点,边问:“痛吗?”
石喧眉头瞬间纠结了一秒,却又急着舒展开来,一时表情怪异。
“不痛。”答得倒是平稳。
林子路看着他的脸,专注得让石喧有些醺醺然,手转向了右边一点,石喧只觉得那声音低低的忒温柔,“痛吗?”
这次石喧头摇得倒是干脆。
转向下腹,石喧还是摇头,只是,脸不自然的那么红了点,等林子路的手划过腰际想要转向左边时,石喧已经手忙脚乱的把他抓住,“别,别来了,真不痛。”
林子路站起来,舒了口气,去抽屉里找药箱,这才朝石喧笑了笑:“恭喜你,五脏六腑基本健康,只有胃不争气。今天都吃了什么?”
林乐乐愤怒地嗷嗷叫,一口咬住石喧的裤脚,石喧咳嗽一声,只好老实招供,“好像吃了一粒花生……大概林晓晓上回掉沙发缝里的。……味儿不错。”
林子路听着,心里魔火上涨,瞬间催得全身筋骨啪啦作响,但优质保姆的基因还是顺利指引他找到了备用胃药和水杯,手不方便,他只好先把温水塞进石喧手里,再重新费力地去数药。
他进来之后一直把另一只手藏在背后,石喧觉得奇怪,硬撑起身子来偷偷去瞧,这才吓一跳:“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林子路置若罔闻,把药顺势倒进石喧口里,示意他吞下去,“这药能缓缓,量应该没开错。如果明早还不舒服,我就带你去医院。”
石喧根本没闲工夫没有听他在说什么,直接从沙发上蹦起来,却又敌不过痛,满头大汗地捂着胃趴下,只剩含了药的嘴在含糊不清地嘟哝:“怎么可能没事!包得都跟粽子似的,得流多少血!怎么弄的?”说着努力伸手过来扒拉他那只受伤的手,林子路看他艰难,也就任他小心地拉着,看他把药吞完,才抽回手,起身去厨房,“你等吃完饭再吃点药。你胃暂时受不得刺激,今天给你和林乐乐都弄点汤。”
石喧着急一转身,从沙发上跌下来,也顾不上痛,在地板上蠕动着拉住林子路的裤管,“你手都这样了,还弄什么汤?别去。”
林子路鼻孔里“哼”了一声,嘴角笑容的弧度异常阴冷,“今天不砍那只鸡,我只怕忍不住得砍你。您看着办吧,大少爷。”
虔诚地喝完鸡汤,石喧长舒一口气,自觉拖着病躯承担打扫任务,林子路手不方便,也就不坚持,草草洗了个澡,就上床休息去了,就着台灯看世界史。
石喧抱着今天明显被饿得没恢复元神的林乐乐窜进来,小心翼翼地坐到地板上,向领导忏悔:“我保证,以后您不在时,一定自力更生、绝不偷懒。”
林子路瞥了他一眼,说:“你挡着我光了。”
石喧得令,立刻把屁股又往床边挪了挪,挠头说:“其实,我本来想叫外卖,可是没想到吃惯了你的土豆烧鸡,想到其他的通通都没味儿,真的。”
俗话说得好,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在社会的枪林弹雨中浸淫多年的林爸自然也不能免俗,虽然仍然懒得开口说话,但脸色在灯光下却忽悠柔和了那么一些,石喧抓住机遇,立刻顺势突击,将自己的少年心事娓娓道来——比如,新学期选的某位林老师总是在课上毫不留情地记他缺席,比如林老师回家的时间总是太晚,比如前几天被竞争对手嘲笑自己开的店还是个光头和尚,连个名儿都没起,丢份。
说到起名的事,石喧来劲了,趴在床沿上跟林子路邀功:“我今天琢磨一天,就是给我的店起了个名,叫那什么,‘闪电’!特别体现它的迅捷和耀眼,帅气吧?”
林子路放下书,偏头想了想,说:“还行吧,只要别跟其他人说上过我的课就成。”
石喧垂头丧气,林子路又问:“logo呢?”
怀了名儿,头顶上那个标志也应该生了。
石喧跑回卧室拿来一张白纸,林子路接过一看,倒也简洁明了,甚为切题。简单来说,上面啥都没有,只有一个明黄色的闪电符号。
“怎么样?”这回石喧稍微有点忐忑。
林子路看着他期盼的眼神,顿了顿,还是中肯地做了评价,“……挺公益的。只要你在外头加个圈,再穿根斜线,别人肯定以为这块儿是‘高压电,请勿靠近’。”
“那怎么办啊?”石喧抱头哀嚎,趴到地上去揉弄林乐乐饿扁了的小肚子。
林子路爬起来,从桌上的笔筒里抽出一支铅笔,敲着脑袋,细细想了会儿,半晌一笑,落笔极快,唰唰画出了一个蒙面的小人儿,像美帝国地超人似的,带着眼罩,披着拉风的风衣,叉腰站着,嘴角翘起,表情嚣张又逗乐。石喧好奇地拿过去看,林子路趴在他身边,笑道:“想起小时候的一部卡通片,这个家伙虽然看上去欠揍吧,但是神通广大,特别厉害,只要手一挥出去,就可以呼呼飞到任何地方,什么东西都能送到。我每回看到,都想着他能帮我林晓晓接回家,那多省事啊。”林子路笑着问,“像你那小店铺吗?”
“……除了欠揍那块儿其他都像!”石喧乐滋滋地笑道:“您看的卡通片得多老啊,但是听上去特好玩儿,叫什么名?”
“记不清了,”林子路不动声色地翘了翘嘴角,重新爬回被窝里,“……大概叫小飞侠吧。”
石喧大呼:“这个名字好!我用正合适呗……行了,我都不用忙活了,多亏您了林老师。”
“先别谢,我们还没算工资。”
“啊?”
林子路温和地重复道:“一分也不能少,明天我们再详谈。”
石喧苦着脸,转过背靠在床沿上,幽幽抱怨,“咱都什么关系了啊,您竟然都不放过。”
林子路不知道为什么,心情轻快得很,完全不同他计较这句话的错处,只善意提醒:“你病了,早点回去歇着。别坐地板上。”
石喧却好像没听到似的,仍然静静低着头,帮林乐乐梳毛,林子路只当他是小孩儿不想一个人呆着,也就不再管,靠在枕头上继续看自己的书。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浅浅的呼吸声,不闹腾了,却也不突兀,时间也跟着安静的流逝,突然,林子路感到被子那头传来一股凉意,脚踝被什么触碰着,轻微地痒,他并没有抬头,却仍然能感觉到棉被那狭窄的空间里生人的进入,炙热的呼吸沿着脚踝缓缓向上,即使隔着衣物竟还能感觉到烫意。“啪”地一声,石喧抬手关掉了台灯。
视线被突然而来的黑暗侵袭,石喧在浓稠的、密闭的空气里亲吻他受伤的手指,他终于微微一颤。
呼吸越过颈部,他又感觉到了嘴唇温暖的湿意,终于,石喧的头穿过被沿,手覆过他的身体,把他抱在怀里,却不再有任何动作,只是低喃似的在他耳边说:“嗯,我是真病了,病得连脑子都烧傻了,还有这儿,也跟着怪怪的。”石喧说着轻拉起林子路的手,放到自己胸前,“所以,今晚上,我能留在这儿吗?”
林子路闭上眼睛想,这简直就像情话一样,不是吗?
他不禁笑了笑,连自己都无法明白这笑中的含义,或许有些无奈,但是,他最后还是没有把石喧推开,只是静静仰面躺着,感受身边硬邦邦的身体的触碰。过了一会儿,石喧的呼吸渐渐平稳,似乎已经睡去,身上的暖意却始终包围着他,不留一丝空隙,于是,林子路觉得,自己似乎也已经困了。
睡着之后,做了一个不常有的好梦,似乎有已故去的很多人,在一片温暖的光里,他记不起到底是些什么,却在最自然的笑意里醒来。夜色深沉,想来早晨还远,身上的胳膊仍紧紧缠绕着,林子路闭上眼,不敢稍动,怕要吵醒石喧,却突然听到石喧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喃喃自语。
“忘了他吧。”
这句话就像是一句咒语,固执回响,令他好像解脱了,又好像被□□剥开了似的,有些狼狈不堪。
过了几天,石喧开始大批量印制“小飞侠”的宣传单,林晓晓瞅见了,拿过去一看,皱眉问:“这人怎么有点眼熟?”
石喧也看:“你这么一说吧,我也有点觉得。”
林晓晓上下打量石喧,突然眼神一亮,“装呗!这不就是您吗,终于为了生计卖身献艺了?”
“瞎说,这是你哥喜欢的一动画片里地。”
“你才瞎说!”林晓晓不服气了,“我哥少年老成,那什么历经沧桑,从来就没看过什么动画片儿。”
后来,石喧才知道,其实这部卡通并不存在。
那只是林子路在急着接林晓晓的时候,飞奔在路上的时候,心里小小的幻想罢了。
——这是他后来也不知道的东西,这是林爸的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整数章,完结章^^
没有时间回帖和聊天了,抱歉:p
谢谢大家的支持,非常感谢。鞠躬。
每一张回帖我都满怀感恩和窃喜地看来看去,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