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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相知(二)(1 / 2)


陈丑奴的脚步隐约乱了一下。

他没有应,也没有停。

有风从山外吹来,树叶在耳畔响,小草在脚下响,白玉微微侧身,扬头去看他的表情。

陈丑奴迅速偏开脸。

啧——

白玉走回那团影子里,酝酿了会儿,坦白道:“他叫李兰泽,是我三师哥。”

陈丑奴脚下一顿,白玉猝不及防,险些撞在他后背上。

脚边的小草恣意飞扬,漫空皆是风的痕迹,白玉道:“我们曾经很相爱,后来分开了。”

陈丑奴默默站着,不知过去多久,重新迈开脚步。

“为什么分开?”他开口,声音很哑。

白玉没有放开他的腰带,她无声地笑:“你猜一猜。”

她轻轻道:“两个相爱的人,为什么会分开。”

陈丑奴走在疏疏落落的树影里,片刻道:“他死了?”

白玉哑然失笑,指尖就势在他腰窝上一戳:“你想的倒是美。”

陈丑奴被她戳得一个战栗,硬是把牙都咬了,方平复下那种陌生而强烈的悸动。

“那是什么?”陈丑奴反问,继续往前走。

白玉张口结舌,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改道:“你不猜了?”

陈丑奴如实答:“不猜了。”

白玉心中蔓延开一种无法名状的失落,她把眉一扬,倨傲道:“那我也不说了。”

陈丑奴闷头走着,突然停下,反手把腰后那只不安分的小手抓住,将白玉整个人带至跟前。

白玉抬头,迎上他晦暗的眼神,心中微微一动。

“如果不是死亡,两个相爱的人不会分开。”陈丑奴鬓边的发丝在微风里翩扬,他的眼睛明明是晦暗的,却在那纷扬的青丝后燃着炽热的光。

他把白玉的手缓缓拉起,放至自己胸口上。

他的胸膛硬实得像世上最坚固的壁垒,里面藏着的心跳,却是世上最无防备的营帐。

“我不会和你分开。”

他逆着风,这样说。

漫山遍野的树、铺天盖地的草一齐在耳畔喧嚣,也许是在附和,也许是在反驳。白玉静静地望着陈丑奴,想,他一定是不懂得爱情,才敢这样大放厥词,才敢这样毫无反顾。他一定是没有爱过,没被爱过,才能这样炽热,勇猛。

白玉把手从他胸口挪开,向上攀。

她踮脚,用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吩咐他:“弯腰。”

陈丑奴困惑地弯下腰去。

白玉吻住他的唇,深,而静的一吻。

风声不歇,那些蔓草都在心田上疯长,捅破一层层的厚土,缠住一丛丛的树干,陈丑奴瞪大眼睛,大手下意识扶住怀中人的腰,那柔软的、纤细的腰向后一倾,他握住它,带住它,像带住一根早已缠住他心脏的蔓草。

白玉吻完,在他唇角噗嗤一笑。

陈丑奴的脸还在滚烫,他把脸藏在白玉耳根后,企图把慌张与喜悦都藏进无人可窥探的秘地里去,可是白玉不给他机会,她拿手指点他的胸膛:“你弯腰弯这么久,不累吗?”

陈丑奴抱住她的手臂一紧,闷声:“不累。”

白玉格格地笑了。

***

东屏、野柳两村后是一片人迹罕至的深山,郁郁丛丛的古树参入云天,遮去大半的日光,光线昏昏的草地上时常可见野兽留下的粪便、蹄印乃至斑驳的血迹、被风干的骨头。

陈丑奴在前带路,锐亮的目光在草地、树木之间搜寻,他应该比较有经验,或者比较有智慧,不出一柱香,便根据地上的痕迹和林中的气味判断出了猎物所处的方向。

盘根错节的老树下依旧有夏蝉在噪,斑驳的浓阴里,隐约匍匐着一团黑影。

白玉的目光跟过去,微微挑起眉毛。

会是个什么东西呢?

深山狩猎,任何一丝人气都对猎物的惊扰,陈丑奴止步,转头给了白玉一个眼神。

白玉会意,提气一纵,轻飘飘地跃至近旁的古树上。

陈丑奴见她藏好,这方取下肩后的浑铁棍,扭了扭脖子,向前去了。

这是白玉第二次欣赏他的力量。

不同于刻碑。

刻碑时,他的力量是克制的,内敛的,沉默的。而眼下,他的眼神锋利,他的气场强盛,他的肌肉贲张。

他无所顾虑。

他高大,在那只兽物面前站住时,仿佛他才是兽中的王。

那是一只被吵醒的成年老虎,低吟着,喘息声如同天边的雷滚。它大概是正巧饿了,瞧见陈丑奴这么个庞然大物,非但无畏,反而露出了狰狞的尖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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