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顾芸吃过早饭就去找曹开进,准备和他换点布票。
说起来,自从那天曹开进送她和刘晓玲回来后就一直没见过了。
片刻后,顾芸就到了知青大院的门前,她怕别人看见又传闲话,不敢直接去敲门,就在附近的墙角处守着了。
这时候没个电话找人还真不方便。只能傻傻的在这守株待兔,顾芸心里自顾自的吐槽道。
好在没等多久,院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出来的那人不知是没睡醒还是怎么的,平日里打理得极好的头发此刻乱蓬蓬的堆在头顶,还有一小撮调皮地翘了起来。
顾芸看到这人就高兴地喊了他一声,“曹知青!”
曹开进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就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一眼。不想,这一眼瞧去却如遭雷击,他飞快的转过身去。用手搓了搓脸,再顺了顺头发,才恢复往日的从容脸色,再次转过身来面对顾芸。
顾芸见曹开进看到她立马就转过身去,还以为他怎么了。正准备开口问问,就见他又转回来了。心道,这人咋奇奇怪怪的。
曹开进没给顾芸继续腹诽的机会,开口问道:“怎么一大早上跑这来了?找我有事啊?”
说起她这次的来意,顾芸也没心思想他奇不奇怪了,直接道:“曹知青,你们还要大米吗?”
曹开进听到顾芸这话倒是笑了,还是那种熟悉的似笑非笑。只见他倪了她一眼,道:“咋了?又缺钱了?”
顾芸被他说破倒也没有不好意思,本来和他换粮食就是为了换些钱和票。当即就看着他笑了两声,“这不是快过年了嘛,手上有钱好过年。所以就想和曹知青你换点钱票。”
曹开进看见顾芸弯成月牙儿似的眼睛,不知怎么就想逗逗她。当下就点了点头,拖长了声线颇为遗憾的道,“这样啊……不过我们过年都要回家,恐怕吃不了多少。”
顾芸心里头一阵失落,心想他这里卖不出去,只能找个别的渠道了。就在顾芸想着要不要干脆去黑市冒冒险的时候,听到曹开进那懒洋洋的声音说道:“不过……我们家里过年倒是需要的。正巧这两天也打算买些粮食寄回去。”
后面听到他说要买些寄回家里的时候就精神一震,双眼放光。家里啊,家里的话人多,自然需要的粮食也多了。
曹开进看她这副财迷模样不由得好笑。问顾芸道,“你有多少大米?”
顾芸那双亮闪闪的大眼睛眨了眨,把问题抛给了他,“你要多少?”
曹开进乐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你家到底有多少吃不完的米啊?怎么次次都是要多少有多少?”
顾芸被他这样看心里有点虚,嘿嘿笑了下,冲他挤了挤眼睛道:“我三叔以前做什么的,你知道不?懂了吧。”
顾建党以前做什么的他还真的不太清楚,他不怎么关注村里的事。不过倒是听说这顾家老三经常在外面混,不着家,估摸着就是干那些倒买倒卖营生的。
让他惊讶的是这丫头居然这么坦然的就对他说出来了。前几个月外面还在严打,现在虽说风声过去了些,但也不至于这么大喇喇的对个外人说出来。就这么不怕他走漏了风声吗?
顾芸可不知道曹开进脑子里已经转了这么多圈。她只当现下搪塞住了曹开进,便继续和他商量好时间和数量,午饭后在后山交易,还特意嘱咐了要布票和棉花票,粮价可以和他算便宜些。
中午吃完饭后,顾芸先是自告奋勇的洗了碗。然后就溜出了家门。
后山上的景色已和初秋时节截然不同,此时树木都枯萎了,满山看不见一点绿色。
顾芸和曹开进将钱票和粮食交换后就一前一后的往山下走。有了票,就有了衣裳,她心情颇好的哼起了歌儿。曹开进听她哼的挺好听,但以前没有听过种调调,就问:“哼的啥?还挺好听的。”
顾芸差点就要把歌名脱口而出,还好在最后关头刹住了。看了眼他道:“没啥,乡野小调。入不得你们文化人的耳。”
曹开进被她这么怼也没生气,反而懒洋洋的笑道,“那正好,我们现在下农村建设社会主义,就是要融入农村。你也教教我这乡野小调?”
还融入农村呢,要是有回城的名额,你们巴不得马上回去。顾芸瞥了她一眼,没接他的话茬。但想到他刚刚在自己手上买了那么多粮食,算是帮了她大忙了,也不好意思拒绝,便开始教他哼起歌儿来。两人就这么下山了。
却不知这一幕落到旁人眼里是个什么场景。
山的另一边,一簇枯草旁,一个男人拎着一只兔子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那对男女,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林间。
尤铭原本看着今天天气好,便想着午后去后山上看看有没有野味之类的。
下放到河边村的这几年,尤铭在吃食上很少在意。
父母去世后他觉得世上再无牵挂,一直得过且过,甚至有些自暴自弃。父母是被自己连累的,他们都已经死了,自己又还有什么脸面好好地活在这世上。
因此,吃食的好与不好他也渐渐地不关心了,不过是徒留一条命苟延残喘罢了。
只是没想到最近会有一个小姑娘硬生生的闯入他的生活里,叫他保重身体,善待自己。怕他冷,便给他送被子。怕他吃不好,便给他送粮食。怕他失去对生活的兴趣,便安慰他以后会好起来的。那双乌黑的眼睛是那样的执着,坚定,使人不由自主的相信她。
尤铭不得不承认,自己那颗冰冷的心被触动了。他渴望着顾芸带给他的温暖,渴望着她带来的希望。看着那双眼睛,仿佛就看到了未来,看到了像顾芸所说的那样,以后会好起来的。
他想,或许应该对自己好一些。或许以后真的会有变天的那天。那么到时候他一定要还活着,活着为自己洗刷冤屈,为父母的死正名。只有好好活着,才能看到事态变化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