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遥一直记得娜斯佳老?师在提起“马林斯基第一白天鹅”时的语气。有点不以为然,也?有点遗憾。
但是在这一场演出里,黑白天鹅居然合二为一了。
第三幕里去掉了马林斯基特色的“黑白天鹅双人斗舞”的特色场面,而恢复成了最经典的那一个版本。黑白天鹅都由同一名舞者来饰演,同时展现出白天鹅的柔美与黑天鹅的魅惑。
此时此刻。
场上的黑天鹅与王子开始共舞。
浓妆、红唇。雪肤,黑裙。
一切的对比无?比鲜明。
可这都不如舞者给人的感觉上的差别大。
相比起白天鹅的哀婉柔弱、无?辜优雅,黑天鹅气势十足,充满了侵略性,张扬肆意,勾魂摄魄,诡诈、淫|荡。
双人舞阶段,她甚至是主动带着王子在起舞。
如果说王子与白天鹅的双人舞,王子是引领者的一方,那么黑天鹅绝对是这场双人舞的主导者。
她用自己无?与伦比的魅力?拖着王子与她共沉沦,在她强势霸道的舞步中,所有人只能俯首称臣。
闻遥有些看呆了。
她身上仿佛多了股妖气。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伊丽莎白。
这简直是眼睁睁看着原本纯洁的出水芙蓉开出了黄泉旁曼珠沙华的花。
第三幕太过震撼了。
黑天鹅太过震撼了。
芭蕾舞剧与花滑的表演形式相差太大了,光是时长就天差地别。台上每一幕都有足够的时间去呈现,因此这出舞剧的所有细节都足够细腻,足够抓人。
第四幕,那个嚣张跋扈的黑天鹅摇身一变,居然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又变成了白天鹅的样子。
这才是真正的收放自如。
台上的伊丽莎白仿佛将自己整个三十?多年炉火纯青、臻于完美的芭蕾经验浓缩于这一个舞台,演出了极致。
极黑如幽暗深夜,极白如纯洁雪花。
直到最后落幕,闻遥都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满场掌声停歇,直到舞者谢幕,直到观众离席。
直到南川轻轻抱住了她,轻叹着说:“别哭啦。”
闻遥慢半拍地抹了把脸,才发现自己果然哭了。
但她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
“我没想哭的。”她低头用手背蹭了下眼角。
南川拍拍她的后背,哄孩子似的。
有些事情很难用语言去形容。
他仿佛能明白闻遥为什?么会哭,但他说不上来具体是因为什么,只能抱着她,试图给她一点点力量。
闻遥索性就把脑袋窝在他的肩颈,吸吸鼻子,小声说:“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我跟她还差得远呢。”
她妈妈扎扎实实给她上了一课。
……
舞者们下台卸妆。
基洛夫舞团的团长叶甫根尼激动得直搓手,跟在闻雪身后一边走一边激动地说:“我早就说过你肯定能行的!你的黑天鹅太绝了!明明能行,当年为什?么不——”
闻雪停下脚步,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
当年她能行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一直是瓦岗诺娃学校里最耀眼的那个,那时候她的芭蕾之路走得无?比顺畅,当时的她意气风发,肆意张扬,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做到。
可是后来呢?
她演了十?几年的白天鹅。
甘于沉寂,甘于软弱。
人人都说她将白天鹅演到了极致。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丢掉了什?么。
她丢掉了她的初心?。
她丢掉了她的骄傲。
她丢掉了闻雪这个身份,成为了伊丽莎白。一无?所有的伊丽莎白。
她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冰面上的那只天鹅令她看到了当年的自己,青涩稚嫩,但又意气风发,光芒耀眼。
这一路走来,她不后悔。
但是,她想,是时候找回从前的自己了。
打发走了叶甫根尼,她关上单人更衣间的门。她靠在门上,闭上了眼。
“咳咳……”一声低低的咳嗽抑制不住地溢出唇角。
她按住胸口,终于慢慢喘匀了气。
十?几年没跳过黑天鹅了,她都快忘记了原来跳黑天鹅是这么的耗费心神?。
……也这么的酣畅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