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宁江府在彭弘毅与杨景澄殚精极虑之下?,维持住了脆弱的平衡。老百姓多半是知好歹的,听了消息岂能不向青天知府示警?又因百姓不懂甚守密不守密的,他们满心好意,见谁都说,一来二去的,信息就变了?形。无数个版本在宁江府内交织,最终汇成了?一句话——赤焰军要打宁江府了?!
城内气氛登时一变,有拖家带口想逃兵祸的,有疯狂屯粮以免饿死的,有死命挖地道欲给家小留后路的。彭弘毅原想辟个谣,可仔细一想,赤焰军未必就不打来。索性装死不管了。
半月的功夫,足以让丁年贵把赤焰军的情况摸了个底儿掉了?。待到赤焰军详情呈现在案头,马桓轻蔑的嗤笑一声:“散兵游勇,也敢挑衅宁江府!?世子?尽管叫他们放马过来,我即刻替您捞个剿匪的大功。只怕他们不敢!”
丁年贵谨慎的问:“马师父有把握?”
马桓没好气的道:“徽州卫甚鸟样你们又不是没见过,他们都能守半个月纹丝不动,咱们还能叫流寇打散了魂?世子?可没缺过卫所的兵备粮草,休说个把赤焰军,便是十个八个的,我管叫他们有来无回!”
“何况,”马桓笑的不怀好意,“我训了支骑兵。他们有种?杀过来,我叫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骑兵冲阵!”
丁年贵:“……”一时忘了?,马桓原先叫赵敬,是宣献伯极看重的麾下,专职带骑兵杀蒙古的。让他怕流寇,实在有些难为人家。杨景澄身边可真是哪样妖孽都不缺,独独缺了?当皇帝的野心。
“唉,”杨景澄叹息一声,他此刻没有半点欣赏马桓碾压流民的兴趣,“坊间传言有战乱,城内外的百姓们活都没心思做了?。他们现不好生积累些钱财,几个月后如何过冬?依我说,卫所且别忙着练兵,横竖只是些流寇,咱们兵强马壮的怕他们作甚?不如且先配合彭知府,稳住城中人心。”
马桓无奈的道:“世子?,现不是讲妇人之仁的时候。赤焰军不知何时杀来,我们须得加紧练兵,尽快将赤焰军打散,城内外才好接着生产。如今分神管城中治安,待赤焰军杀来,又当如何?”
杨景澄冷笑:“你单知道打打杀杀,你算过你的口粮打哪儿来么?算过人心肉长么?稳住了?人心,便是稳住了后方。再则,与其放百姓们惶恐,弄的城内外乱糟糟的,为何不将他们视为民兵?”
“我看历来的记载,征兵即强抢男丁,谓之扫地为兵。”杨景澄严肃的道,“可诸位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这般分不清楚左右,看不懂旗帜的兵有何用?送去战场上,三两下叫人打死了,既耗不死对方的有生力量,又害的自家后头没了壮劳力,收税都收不上来,简直纯亏!”
“马骇舆则君子?不安舆,庶人骇政则君子?不安位。”杨景澄环视一圈,“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①”
“我读书不多,这几句却是牢牢记在心里。舟水本一体,强行分开?,自是舟覆水混,谁都落不着好。而?今外敌当前,正是把官民将兵拧成一股绳的时候。我们帮彭知府维持城内外的秩序,百姓们腾出空儿来同我们学一学基础的兵法。待到甚赤焰军、紫焰军打过来时,我们顾不上的地方,自有百姓描补。我有守土之责,百姓亦想保卫家园。”
杨景澄极为严厉的斥道:“把百姓丢在一边,岂有脸称父母!”
马桓被杨景澄训了个灰头土脸,再不敢吱声。杨景澄知道时下做军官的,绝无史上岳武穆般的心胸与气魄,能钻营兵法盼着打胜仗已是不易,不可强求。唯有仗着身份,强行下?令。
“我不想龟缩在城中,跟赤焰军比耐心。”杨景澄正色道,“我来宁江,风雨无阻练兵一年,不是叫人围着当孙子?的!除非赤焰军刚过来,便叫马师父的骑兵冲的溃不成军。否则一旦打起来,后勤就成了?关键。后勤归根结底由谁来提供,望你们想清楚。”
得民心者得天下,杨景澄不能明明白白的把此话的真谛说出来,心里却已想的清楚明白。民心之所以可怖,正因民心所向,便后勤无敌。提供衣食武器兵马在其次,万一打了?败仗,他们还能联手帮忙藏匿行迹。要知道他们大晋朝那位开?国的祖宗,数次被人追杀,陷入绝境,全赖左近百姓掩护,方逃出生天。
几天的深思熟路后,杨景澄彻底明悟——打仗,打的是后勤。
马桓不敢违逆杨景澄,老老实实的找彭弘毅去了。如此过了?五六日,宁江府内外坚壁清野,城内百姓摩拳擦掌,只等着赤焰军来送死。
但宁江府并没有等到赤焰军,而?是又迎来了个报信人。
那报信之人浑身泥泞与伤痕,全没有张三的从容,将将冲到城下,便撕心裂肺的大喊:“瑞安公世子?,救命啊!救命啊!”
“我们的人被冲散了,蔡大人被赤焰军抓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①《荀子·王制》马在拉车时受惊,那么君子就不能安坐在车子上;老百姓被政治吓怕,那么君子就不能安坐在他们的职位上。水能载舟不用我翻译了吧,2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