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乡间大门皆是?洞开,颜舜华家旧宅也不例外。陈旧的门廊下,一老一少正吃着?花生米送酒,正是?在此躲清闲的龙大力与龙剑秋。
见杨景澄溅了?满身泥点而来,龙大力忙问:“何事?”
杨景澄走到廊下,坐在了?龙大力旁边,问道:“舅舅,你有没有见过,佃农坑害主家的?”
龙大力笑道:“自然。世子为何这般问?”
既是?自家舅舅,杨景澄没什么?好瞒的,更不怕说错了?什么?叫人笑话,于是?把今晨颜宜春家的事如是?这般的说了?一回,末了?点评道:“昨夜颜家人从骂战到真刀真枪的干,原就不寻常;那颜爽一介佃农,巴巴儿赶夜路去县里搬救兵,更说不出?道理。雨天路滑,颜爽不怕夜里摔死?不怕毒蛇窜出?来毒死?更不怕野猪豹子冲出?来把他咬死?他与颜宜春家有甚情谊,竟拼了?自家老命,去替颜宜春报信?可着?实奇了?怪哉!”
龙剑秋听着?忍不住插嘴道:“异姓兄弟尚有两肋插刀者,同宗同族感情好的不足为奇。”
杨景澄冷冷的道:“好到被个晚辈活活打死?”这傻狍子到底吃什么?长?大的?脑子里怎底全?是?豆腐渣?
龙大力早年便往榆花村送肥料,又在市井里打滚多年,在听说颜爽三个孩子全?没了?的时候,便已猜着?了?八分。等杨景澄说完,他叹息一声道:“颜爽是?没了?指望了?。”
杨景澄眸色沉了?沉:“他……想同归于尽?”
“大抵如此。”龙大力苦笑了?一声,“夺田之恨,不共戴天啊。去旁人家做佃农是?那般好做的么??生来是?佃农的便罢了?,横竖没赶上过好日?子。半道儿叫人夺了?田的,想着?往日?自家种田何等快活,如今四?处佃田战战兢兢,心里的恨一日?日?的积累。再?加上孩子一个个的没了?……唉……”
“所?以,昨夜趁着?黑灯瞎火,两面挑事的是?颜爽。”杨景澄道,“这便说的通了?。否则好端端的吵架,何以直接跳过斗殴,直奔械斗而去,甚至死的死残的残呢?而且,颜宜春与六房的争执,恐怕也有人两边拱火。”
龙大力道:“一个族里,总是?地主少,佃农多。似颜爽那般恨的只有几?个,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佃农满地皆是?。平日?里无事且要挑拨是?非,有事了?自然更要火上浇油。”
龙剑秋有些愤愤的道:“短视!愚昧!他们可知族里杀起来,佃农有甚好处?倘或果真杀了?个血流成河、宗族零落,只怕没人能?落个好。”说着?,他的语调有些哽咽,想起祖父在世时的惬意,与宗族覆灭后的颠沛,以至于今时今日?须得改名换姓的避居乡间,不由悲从中来。
龙大力淡淡的道:“宗族兴旺与否,与佃农何干?”
龙剑秋一噎。
院门外响起了?湿淋淋的脚步声,很快,贺平押着?个瘦弱矮小的妇女走了?进来,正是?颜爽家的。论理,杨景澄幼时在乡间,应是?见过她的,可时隔多年,加之模样变化,已是?半分印象也无。
颜爽家的未走到廊下,直接双膝一软,跪在了?泥地里。二月底的天气,虽已算不上冷,却绝称不上暖和。然而颜爽家的,就那么?跪在冰冷的泥水里,任由泥水浸透了?她单薄的衣裤与鞋袜,表情木然。
杨景澄想问的千言万语堵在了?喉咙里,不知从何问起。他其实已经猜到了?答案,再?看到眼前的妇人,似乎无需再?确认什么?了?。
“当家的说,我们姐儿死了?。”颜爽家的却自觉地开了?口,“老鸨儿说她不听话,所?以打死了?。”一颗泪水流过干涸的脸,滑落进了?泥地里,“骗谁呢?县里的张老爷前日?弄死了?个八岁的姐儿,谁又不知道?”颜爽家的两句反问,语调没有半分起伏,声音弱而低哑,没有愤恨,唯有无能?为力的绝望。
“其实,只有两斗豆子的事。”颜爽家的扯了?扯嘴角,“就借我们两斗豆子,我们也不至于卖了?最后一个孩子。”
“所?以你想找颜宜春报仇?”杨景澄语调尽量柔和的问。
“颜德龙是?我捅死的,颜德良也是?我捅瞎的。”颜爽家的抬头看向杨景澄,四?目相?对,“世子抓我去偿命吧!”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橙子就是被当枪使了,但是橙子气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