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支支吾吾:“盛秀才……实在是铺子里没白面了,您就将就着用吧。”
程春娘捻起杂面一闻,潮哄哄的,顿时气哭:“这面里掺了水,这不是成心欺负人吗!”
盛言楚铁青着脸,又去看米,还好米是白米。
只是白面被换成了杂面,还往里边掺了水,这口气他是如何也咽不下。
趁着天还没黑全,盛言楚带着盛小黑来到了粮铺,才走近,就看到粮铺门口围满了人。
这些人都跟盛言楚一样是受害者,盛言楚根本就挤不进去,这时不知是谁踹开了粮铺的仓库门,众人见状立马蜂拥往里边冲。
盛言楚铆足了劲往里面挤,管他三七二十一,他先把他该得的白面拿到手再说。
只是他手边没了推车,这几袋子光他一个人搬回家显然不现实,为此,他偷偷瞥了眼乱糟糟的仓库。
冲进来的老百姓都在忙着搬粮食,至于粮铺的人根本顾及不了这么多的人,拦了这人手中的米袋,立马就有其他漏网的人扛着面袋跑了出去,一时间仓库叫骂声不止,然而无人可怜粮铺的掌柜。
掌柜的若不掺假,他们当然不会愤而不平的来抢,既然掌柜的不仁,那就别怪他们不义。
盛言楚冷哼一声,在人群中跑来跑去,趁着没人注意,他赶紧收了几袋子白面进小公寓。
本来他想着拿走他应得的那几袋就够了,谁知掌柜的见仓库粮食被众人扫荡不由怒火中烧,竟起了和大家同归于尽的歹毒心思,这不,正当大伙忙的满头大汗的时候,仓库着火了。
众人纷纷往外跑,望着那些白花花的大米即将‘葬身’火海,盛言楚毫不犹豫的将剩下的十来袋大米扔进了小公寓。
他还想再收几袋白面,这时盛小黑突然蹿过来往他身上一扑,他一下没站稳趔趄倒地,手磨在冰冷的地上划出几道细细的伤口。
也就是在这一刹那,仓库的大梁砸了下来,好巧不巧的砸在他刚才站的那个地方。
他脑袋轰的一声响,只见那块地上被砸出了一个大窟窿。
粮仓隔壁就是棉仓,装米面用的袋子又多是易燃的麻袋,才片刻的功夫,仓库的火就烧的燎原。
盛言楚赶紧爬起来拉着盛小黑往外跑,等到了外边雪地上他才安下心,抱着盛小黑的脑袋亲了又亲。
程春娘焦急的站在院子门口等,见盛言楚拖着一块烂木头吃力的在巷子里边走,程春飞快的迎过去。
“你这是咋了?”
盛言楚用力抹开脸上的黑灰,将木板上的草扫开:“娘,你看,这是我从粮铺抢来的。”
他只拿了五袋,然后就着仓库烧坏的木门拖了回来,其余的米面还在小公寓。
程春娘帮着往院子里挪,盛小黑帮不了忙就绕着木板来回的叫,似是再给娘俩打气。
隔壁几家都还没睡,听到小黑的叫声后以为巷子里进了贼,忙爬起来看。
一看又笑了。
“盛秀才,你这又囤菜又囤米面的,莫不是明年想卖一年的酸菜炖饭不成?”
“这整的就跟逃荒似的,说到底还是因为你们不是静绥本地人,怕是不了解静绥的气候,咱们静绥冬天从来就没听说过会有雪灾。”
“就是,我看小秀才多半是书读多了杞人忧天咯——”
这些妇人的嘴一向碎,盛言楚只当左耳进右耳出。
锁好偏房的门,盛言楚拍拍盛小黑的脑袋,意思是让它有事没事就过来看看这门。
盛小黑黑蓝的眼珠子眨呀眨,盛言楚心领神会,悄悄从小公寓中取出一碟子火锅牛肉卷放到手中,盛小黑忙摇着尾巴凑过来。
程春娘刚去锁了院门,见儿子对着她跟盛小黑嘀咕,哈气劝道:“玩什么呢?赶紧进屋去吧,外头冷的很。”
盛言楚麻溜的将手中的牛肉卷往盛小黑嘴里塞,闻言蹭的站起来:“娘,您先睡吧,我喂了小黑就睡。”
“行。”程春娘好脾气的笑笑,看了一眼盛小黑鼓囊囊的狗嘴,对盛言楚道,“你看着它点,可别让小黑再嚯嚯我厨房里的腌鱼腌兔了。”
盛小黑是狂热的食荤者,而且胃口极其的大,一天要吃好几顿。
下半年锅子铺生意好,程春娘倒也舍得买骨头给盛小黑吃,只是盛小黑吃饱了就喜欢胡闹,尤为喜欢窜到高出将房梁上的腌肉咬下来把玩。
盛言楚摸摸盛小黑滑不溜秋的毛发,龇着牙警告:“听到没,不许再乱咬家里的东西!”
盛小黑嗷呜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
入夜后,风愈紧愈大,盛言楚躺在小公寓里都能听到屋外寒风的呼啸声,雪也越下越大,之前下的还是轻飘飘的鹅毛雪,到了后半夜,北边来的寒流将满天飞舞的雪花吹成冰球一样的雪团砰砰的往大地上砸。
盛言楚听着冰雹噼里啪啦的声音睡不着,便悄悄出了小公寓去柴房里搬来几根厚实的木柴丢进他娘屋子里的火炉中,木柴有点潮,他对着炉口吹了好几下才点燃。
程春娘是被冻醒的,听见房里有动静,她赶忙揉揉眼,却见儿子蹲在那鼓着腮帮子一个劲的吹火,程春娘眼睛微微有些湿润,也没翻身,自当没看到这一幕闭着眼接着睡了。
等木柴燃起来后,盛言楚才蹑手蹑脚的走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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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盛言楚尚睡的迷糊,就听盛小黑的爪子在他房门上刺啦刺啦的挠。
屋外程春娘一手端着热乎乎的牛杂汤,另外一只手敲门:“楚儿,醒了没有?”
盛言楚嗅到喷香的牛杂气味,宛如鲤鱼打挺一般从床上蹦下来,一推开门,瑟瑟寒风就跟七八岁的小孩一样蜂拥的往他怀里挤。
“娘,哪来的牛肉哇?”盛言楚冻的直哆嗦,手缩进袖子,只露出两个手指钳住勺子吃牛杂汤。
程春娘今日在外边添了一间厚实的小袄,整个人穿的就跟球一样,闻言道:“还说呢!昨夜那一场冰雹可吓人了,这不,一大清早城中的道路就都被冻住了,你猜怎么着,好几家的牛被冻死了,他们手上的牛可都是黄牛,哪能随意的屠杀宰吃?不得已他们只能拉着死牛去官府求说法,官府能给啥说法?给了他们几把快刀,直接让他们在衙门口将牛肉给卖了。”
末了程春娘沾沾自喜的补了一句:“你娘我啊,特意学着你囤菜的样子,一口气买了半扇牛肉回来——”
“咳咳咳,”盛言楚呛两人一口,“半扇?!”
静绥的牛肉死贵死贵的不说,最主要的是他小公寓里有吃不完的牛肉卷啊!
“咋?”程春娘声音小了些,讪讪道,“可是不该买?”
“不不不。”盛言楚摇头,他可不能打击他娘的自信心,他娘好不容易有了当家作主的念头。
程春娘见状才松了口气,买牛肉的时候她心就一直惴惴不安,生怕儿子会骂她花银子大手大脚。
今个出门她原就是想买点肉囤着过冬,哪晓得静绥的老百姓忽然一夜之间开了窍似的,猪肉摊子才开张就被一抢而空,她买不到猪肉就只能咬咬牙买贵的牛肉。
都是肉,只要能给儿子补身子,管它多少银子。
盛言楚猫在家里喝着热气腾腾的牛杂汤,殊不知粮仓起火的消息已经在大街上传遍。
得知维持整个县粮食周转的粮仓一夜之间成了灰烬,再望着城中不消停的大雪,尚还偷笑盛言楚囤粮的周边几家一下慌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