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几次想张嘴辩解一下，不过没人听她的。于是话题一路从“乔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一路歪到“她的男朋友屁股有多翘”，到后来她简直忍不住要落荒而逃了。
但最后她还是留下了，并且没有请假回家。
也是因为直觉。
下午雨过天晴，外面被水洗过的街道在大都市中还算干净，玻璃窗也明亮极了。到四点，快餐店开始陆陆续续有客人光顾，四点半之后店员们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乔拿着抹布和盘子匆匆清理着客人留在桌上的狼藉，因为特意让自己专注于工作，所以很快她就忘掉了之前的不安。
但当门上的风铃再一次响起时，乔仍旧感到心脏重重收缩了一下。
她没有回头，不过一下子便知道来的是一男一女。男的戴眼镜，有一头黑色的卷发，单从外表来说给人一种很温和的感觉。不过乔觉得他内心其实有一团火在燃烧，愤怒的火焰不断与摇摇欲坠理智抗衡，并且令人惊奇地达成了某种巧妙的平衡。
而那个女人。乔将手中的盘子在垃圾桶上倾倒过去，看着蘸着番茄酱的餐巾纸、被油浸得斑斑点点的空盒子一起滚入黑暗，脑海中浮现出一幅鲜明的景象。
无数面具排成一排一排，在黑色的墙壁上延伸开来，仿佛没有尽头。
而面具后的墙壁上正不断渗出血来。
“来点什么好呢？炸鱼薯条怎么样？再来一份蛋奶糊吧，或者两份。”
“听起来不错。”
两人点完餐便在临窗的一个座位坐下了。他们像其他人一样闲聊，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女人在说，谈论某一部电影。
如果乔对电影有些了解的话，就会发现那其实是一部很老的黑白片子，年轻人很少会去看。至少这片子在影院播出的时候，乔还没有出生。
店里依旧人来人往。乔并没有去刻意关注那边的动静，而是如常地在餐厅走来走去收拾桌子，只用三分之一的注意力留心着那两个人。
乔知道，那个女人也是如此留心着自己的。当她某次经过他们桌旁的时候，看到女人正拿起一块蘸着蛋奶糊的炸鱼，玩笑似的打算塞进男人的嘴里。
看上去，他们与任何热恋中的男女都并无两样。或者说，至少那个女人巧妙地使他们看上去毫无破绽。乔在心里补充。
然后，她就看到女人“一不留神”把蛋奶糊蹭到了男人的衣服上，撤回手肘时还顺便碰翻了桌上的玻璃水杯。
“哦，该死。”女人连忙扯了一张餐巾纸去擦男人衣服上的污渍，一边朝乔看过来，“能过来帮个忙吗？”目光落在乔佩戴的名牌上面，“约翰娜*？”
这个请求合情合理。于是乔只好抓着抹布过去了。
“不好意思，我总是笨手笨脚的。”女人一边忙活一边对男人说道，唇边仍有笑意，语气也十分亲昵。
但他们并不是恋人的关系，乔心里很清楚。他们是同事？还是朋友？总之不是恋人。
所以这是你的哪一张面具？乔不禁心想，她稍稍集中注意力。娜塔莉？还是娜塔莎？
从玻璃杯里倾洒出来的水正在光滑的桌面上横流，她用抹布把水吸干，又重新摆好杯子、盘子。就在乔打算说一句“请慢用”然后离开的时候，女人手边的电话忽然响了。
乔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有很短的一瞬，她与女人四目相对，然而却罕见地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完美的面具。
“请慢用。”乔说着点头示意，然后转身离开。她知道女人的目光仍旧落在自己背上，也知道那个电话是谁打来的。
他们开始怀疑她了。
当然，从这两个人走进店里的那一刻起，乔就知道这一点了。
“娜塔莎，”史蒂夫的声音听上去仍旧冷静，他正盯着屏幕上合成之后的图像，简短地命令，“任务终止。”
娜塔莎懒洋洋靠在椅背上，面上不动声色，语气则散漫随意：“哎哟，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打给我了呢。”顿了顿，“所以，我们的约定还作数吗？”你已经自行确定，所以不需要我帮你了？
“她的嫌疑很大，不需要再试探了。”史蒂夫压低声音。
“好吧，知道了。那么我们见面再说吧。”娜塔莎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对班纳无奈地笑了笑，“看来我们的约会泡汤了，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