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如有门栓一动,释放出满怀感动,魏铉红了眼眶。
他张开嘴想表扬一下魏清漪懂事,喉间却如塞了一块巨石没法发声。魏铉只能抬起手摸了摸魏清漪的后脑勺,盯着她头上圆溜溜的双丫髻,再俯下身来凑近她的头顶重重地亲了一下。
“……乖。”
……
为了营造出良好的学习氛围,魏铉把魏清漪和陈景兰送去了夏州城外的牧月山庄。这是魏铉在牧山脚下购置的私宅,现如今变成了魏陈两姐妹的学堂。
魏铉替两姐妹找来好几名夫子,有教琴的夫子、下棋的夫子,还有书画夫子,与骑术夫子。魏铉甚至还找来了夏州有名的青大娘,让青大娘与他从前大魏的尚仪女官一起,教两位姑娘仪态。
青大娘善养瘦马,自她手下养大的姑娘,那名头皆是响当当的。
魏清漪不懂,只当是夏州安定,哥哥又要立志将她打磨出皇家女子的高贵气质来。
“无聊……哎——”花窗旁,魏清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景兰姐,我不喜欢天天弹琴,我想我的樊三了。他曾对我说过,他又学了新的马球技法,得空要我与跟他比试比试呢。”
樊三是魏铉身边大司马樊长钧的小儿子,与魏清漪一样,喜欢马球,便经常陪着魏清漪玩,从东都玩到夏州,算得上是寸步不离了。而此次魏清漪被送来牧月山庄学习技艺,过上了“与世隔绝”的生活,在魏清漪看来,不啻于受刑。
陈景兰比魏清漪长两岁,与魏清漪不同,她相当清楚她此行的目的与意义是什么。
拓跋沣称了帝,魏铉需要一个能跟他心贴心的,能将他魏铉的利益放在首位的自己人去到拓跋沣身边,替他周旋,替大魏搏出路。毕竟事关大魏国最后一线希望,魏铉不容许有任何意外,所以魏铉选择了她与魏清漪。
陈景兰并不希望自己被作为棋子给送入东都,但她依然二话不说来了魏王府。不光是他们陈家需要陈景兰做出这个牺牲,更有陈景兰自己不能抗拒魏铉请求的原因。
倒不是因为陈景兰有气节,而是陈景兰从来都不会拒绝魏铉——
那个温文尔雅,却在眉眼里透露出淡淡忧郁的表哥,总是能无端激起她的怜惜之情。让她忍不住就答应他的任何请求,给他照顾,给他安慰。
魏铉就像一道缥缈的光,温暖又柔软,当他望着陈景兰的时候,这个聪慧又敏感的表姑娘能感觉到他柔软的光照进了她的心里。
当然,陈景兰不会告诉魏清漪这些。
魏清漪还小,她不能理解她作为魏家女性存在的意义。其实不光是魏家的女人,就连她们这些跟魏家有过关联的家族,又何尝不是魏家天然的奠基石呢?这其实是一损俱损,一荣共荣的关系,他们都是一体的。
陈景兰抬起头对魏清漪淡淡地笑:
“三妹妹你眼看就要及笄,马球这样的运动,往后你看看便好,可别再参加了。且不说马球忒危险,单说你一女子,常年与樊三这样的男人近身击球,旁人看着也不成体统。”
魏清漪不满,撅着嘴儿抗议,“照姐姐这么说,往后清漪便只能见女人,不许见男人了?”
陈景兰淡然,“难道不是吗?你没瞧见来牧月山庄的教习先生都是女夫子?”
魏清漪一愣,眨眼一寻思,果断点头,禁不住抚掌感叹:
“真的耶!清漪在牧月山庄当真一个男人也没见着。哥哥能在夏州这样的穷乡僻壤,寻得出如此多好才艺的女夫子,也当真不容易极了!”
陈景兰被逗乐了,捂着嘴儿吃吃笑。
“你小小年纪还能想见什么男人,说这话,也不怕人笑话。”
她眨眨眼,侧过身去凑近魏清漪的脸,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逗弄她:
“晚些时候会有书画先生来,景兰希望是祝玉安先生,毕竟在夏州也就祝先生的书画最为有名。祝先生生得一表人材,风度翩翩,想来一定能让清漪妹妹满意的……”
被陈景兰如此嘲弄,魏清漪大窘,红着脸就朝魏景兰扑将过去,口中嗔骂:
“坏景兰,竟然敢开祝先生的口舌玩笑!谁不知你独钟情祝先生的才干,休要把我扯进去!你自己有坏心思,偏还拉我来垫背,我不理你了……”
两个姑娘滚作一团,陈景兰被魏清漪压在下头,奋力抵抗。二人正在撕扯间,猛然听得身后传来一声低喝:
“咳!你们究竟在干什么?”
两个姑娘家正在讨论男人,便被旁人听去了,两姐妹皆被吓得一哆嗦。陈景兰涨红了脸忙不迭推开身上的魏清漪,两姐妹仓皇转过身来——
魏铉来了,身后跟着一个垂首低眉的年轻和尚。挺拔体态,俊朗眉眼,着一袭玉色僧衣,宽袍大袖,布履足下蹬,手中提着个书箱。
“你们两个快些过来,过来见过你们的夫子。”
魏铉一脸严肃地冲她们招招手,他抬手指着身旁那和尚冲两位姑娘郑重介绍:
“这是澄观法师,你们的书画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