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士安去产房和发妻说了几句话,发妻俞氏心中渐稳,继续生。
到了晚上,夜黑人静时,齐士安睡的迷迷糊糊,忽然被丫鬟推醒,他揉着眼睛问:“怎么样,生了吗?男孩还是女孩?”
丫鬟嘤嘤啜泣,齐士安心里咯噔一声,蹬上软鞋出去。仆人们都是一脸哀伤,齐老太太和齐夫人也过来了。
齐夫人道:“静娴难产去了。胎儿是横着的,大出血,是个姑娘。”
奶娘抱着婴儿上前,小女婴白白胖胖的,据说有七斤二两重。
齐士安摸着额头上的包,突然觉得头更疼了。
发丧,头七。齐俞氏的葬礼办的轰轰烈烈,齐夫人看着无精打采的儿子,叹气道:“过两日太子爷就要到江州来了,据说岐周公主也同行。趁俞氏百日未过,你也早点续弦,免得耽误。家里上下,也得有个主持中馈的媳妇不是。”
齐士安恹恹道:“娘,你说什么呢。俞氏刚死,我哪有心情另娶新妇。”
齐夫人打了儿子肩膀一下,“傻儿子!太子爷和岐周公主要来。江州官员、女眷不得接待。这多么大的荣耀。天妒红颜,俞氏已经走了。你还要为她守孝三年不成。”
齐士安当然没打算给俞氏守孝,他只是现在不想结婚嫁娶罢了。
齐夫人看着儿子额头上缠的绷带,突然灵机一动,问:“你上次说,你要看上殷家的哪个姑娘。想娶她做平妻来着,就是身份低了点,听说还是江湖出身。”
齐士安眼睛一亮,想起南嘉鱼琼姿美貌,他‘腾’的坐起来道:“娘,你说真的吗?”
齐夫人看着儿子一扫颓废的样子,笑了笑道:“娘还能骗你不成。娘想了想,那南家姑娘不过是出身低了些。但她母亲好歹是殷家的二姑奶奶。你既然中意她,娘便托媒人去给你问问。”
说着一顿,摸着儿子头上的绷带道:“若是别人,这百日内赶嫁许是还有的磨。偏偏这南家姑娘才伤过你,殷家理亏,又是外孙女,就更容易了些。”
齐士安嘴巴越咧越大,情不自禁的想,这该不会是月老注定的姻缘。怎么这么巧,都赶到一块去了。
他美滋滋的想,先前南嘉鱼嫌他有妻子还去求娶她,不愿意做平妻。现在南嘉鱼总不觉得他是在折辱她了吧。
鹤寿堂却是晴天霹雳。
殷老夫人扶着额头,佯做身体不适的样子,先送走了媒人。莲嬷嬷满面愁容道:“这可怎么办,先前以为表小姐已经跪了祠堂,这件事就算了了。”
殷老夫人痛心道:“是啊!齐家怎么还不放过嘉鱼。”殷老夫人并看不上齐家这门亲事。
她的嘉鱼论相貌,论学识,哪个不是一顶一的。便是嫁不到簪缨侯门之家,普通世家的门都是入得了的。凭什么要送去给人当填房。
齐士安至今不过是个秀才,考了两次乡试都名落孙山,没有入榜。全靠父亲在江州做布政使,承了不入流的吏官。手下管着几个钱粮师爷。
殷老夫人咬着腮帮子,叫来还在祠堂罚跪的南嘉鱼。
南嘉鱼懵道:“不是我砸伤他的。我被罚跪了半个月还不成,还得嫁给他做填房?”
殷老夫人道:“他们如今一口咬定,是你砸伤了齐家大少爷。说齐士安如今破了相。非让你嫁给她不可。如不然,便要登堂起诉你故意伤人……你是江湖人,是不是你的错,你身上都得背上三分错。”
“欺,欺人太甚!”
*
丝绸铺的许掌柜闻到风声,心觉不对,给章聿云写了封信,将近日发生的是一一说了。托驿站送去。
鸽子飞的比人快,崇山寺收到章聿云的信后,修书一封,给在玉泉寺附近修行的了庆大师。前去协助章聿云处理玉泉寺-寺-僧-淫-乱-佛门一案。
了庆大师眉高眼深,宝相慈祥。和章聿云见面后,先去玉泉寺叩拜了养空大师。向章聿云了解情况。
章聿云掩下南嘉鱼的身份不提,事无巨靡,全部说了。
了庆大师沉吟许久道:“这么说,你折回来时养空大师已经圆寂。还疑似破戒?”
章聿云凛然道:“表面上是如此!可我坚信养空大师必定是遭人陷害。我二人虽萍水相逢,养空大师的品行我还是信的过的。那夜我察觉玉泉寺异样,追踪去小慈庵。若不是养空大师一直守在室外,是怕我妹妹也要遭殃。”
了庆大师微微摇头,平静无澜的声音道:“释泓师弟着相了。养空身为寺监,放任寺中弟子淫-乱,独善其身,置身事外。单此一条,他品行已然不端。出家人慈悲为怀,他护香客无恙,是他本分。以此居功更是不该。”
章聿云道:“了庆大师此言差矣!”
章聿云带了庆大师去养空的禅房,单膝跪在明黄色蒲团上,掀开藏蓝色闯布,露出床底下十余个深褐色的酒坛子。他抱出两三坛,酒坛子上白纸黑字依次写着“养德”“养玄”“养宗”。
了庆悲恸大惊,左手携佛珠霎时掀开床板。尘埃呛人,床板靠在墙上,露出两排酒坛,共十一个。
了庆拆开其中一个酒坛,里面是白色的齑粉沫。
章聿云沉重道:“了庆大师这下明白我所言了吧。”他闭上眼道:“养空大师,是养字辈唯一的僧人了。”
了庆大师悲喜不显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愠怒,“谁做的!玉泉寺中都是小字辈的和尚,谁有这样的手段,能杀了这么多德高望重的大师。”
章聿云接过酒坛,重新封好道:“其余十一位大师已经被火化了。只有养空大师的尸体尚在。我已经联系了江湖名探狄生花,这件事不好交给官府。我想等她来给养空大师验过尸,再把养空大师下葬。”
了庆大师颔首,赞同这样的安排,问:“她什么时候到。”
章聿云掐指一算,望了望日头,“最迟明天吧。”
了庆大师道:“我们去衙门。”
章聿云点点头,将几个酒坛全部安置在避光处。
县衙大牢里,狱卒陪着了庆大师和章聿云提审了玉泉寺的寺僧们。寺僧们萎靡不振的靠在墙角,脸上表情阴阴,目光呆滞。了庆大师问了好几遍,都没人正经答话。
章聿云左右四望,发现狱卒们也都接连打着哈欠,无精打采的样子。那日小慈庵的两个乞丐最明显,爬在大牢的稻草上,一脸枯容。
不对劲。
章聿云心里咯噔一声,敏锐的觉得这些人精神萎靡不振和小慈庵的漂亮尼姑脱不了干系。疾步去大牢深处,却发现收押小尼姑的牢房全都空无一人。章聿云揪过狱卒的衣领问,“人呢?”
狱卒沮丧道:“放了,放走了。”
“谁放走了?”
“还能有谁,县太爷放走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