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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一更(1 / 2)


云岚街上,只剩下枯黄的叶子和空气中缭绕着的血腥味,两侧店铺早早关上了门,乌云笼日,多?添几分秋风萧瑟的氛围。

顾宜宁被扶坐在马车中,手指紧紧捏着衣裙,忍耐着脚踝处的疼痛,她摘下车壁上的帷帽,遮挡住脸上神色。

女医撩起她的裙角,眼中蓄起惊讶之色,但很快就消掩下去,她常为京中贵女诊治,很少见这么血淋淋的伤口,尤其还是在顾宜宁身上,就更加显得不可思议。

听闻摄政王把她护地很好,想来一直被珍视地捧着惯着。

她仅有的几次上相府诊治,都是殿下不在京城的时间,这位天之娇女本就贵弱的身躯,风吹不得雨打不得,被护在温室太久了,尖锐的木屑戳到细皮嫩肉上,隐约可窥见白骨。

女医担忧道:“王妃可还能多忍一会儿疼?”

顾宜宁捏着手腕,咬唇轻应了一声。

“稍后容在下开张汤药方子,王妃喝了可消减疼痛,等?回到王府,将伤口处残留的木屑挑出来之后再进行包扎。”

“辛苦大夫。”

马车平稳地经过路口,拐角处,陆旌翻身上马,回头看了眼与他渐行渐远的车辆,漠声吩咐:“周寒留下,保护好王妃。”

周寒低头称是,想了想又道:“殿下此去千万小心。”

陆旌收回视线,纵马向城关的方向驶去。

吴川和其他人紧跟其后,他边驾马边禀报:“顾家二叔祖父昨晚被劫持,现在尚不知生死,闻越正率人搜寻。”

“被谁劫持的?”

“初步怀疑是柔然使者,柔然派来进京面圣的人中,一小部分去了徐州。”

陆旌没说话。

吴川看着主子阴沉沉的脸色,仿佛在无声地责备他们办事不力。

闻越等?人回京后免不了要受一番惩罚。

景元殿每个阁的受罚方式不一,各有各的等?级和手段。

能免一级是一级。

他小心翼翼地解释道:“上次王妃派去保护顾二叔祖父的是暗卫阁闻字号人马,善武打,善追踪,不善毒。且这次贼人用的毒是新品种,连阁老都还没配出解药,他们未发觉,也在常理之中。”

吴川又道:“殿下,可要再派淮安去往徐州寻找贼人踪迹?”

“不必。”

没有杀人,有时候更是一种无声的邀请。

既想见他,必有路引。

吴川:“可现在还未搜到贼人的藏身之处。”

陆旌挥了下缰绳,“藏身的地方不重要,尽快查清楚对方身份。”

“是。”

驾马行至夜晚,落脚在一座小城镇上,吴川想了想白天发生的场景,他不确定主子到底知不知道王妃受伤的事,憋了一路,没敢问出来。

但无论如何,殿下和王妃发生了这样的事,以后说不定会有一场矛盾。

他们两个人,从来都是主子最先服软。

听说这座城镇盛产金疮药,过个几天拿着这药回京送给?王妃,怎么也算是个心意。

吴川斟酌着开口,“殿下,此镇金疮药闻名天下,王妃脚上的伤口颇为严重,您不如——”

见陆旌脸色突变,他立刻缄口收声。

陆旌眼风扫过来,“什么伤口?”

吴川讶然,主子竟不知道,他开口解释:“就……王妃不小心绊倒,被木尖刺伤了腿。”

陆旌呼吸一滞,心跳跟着错乱了两下,他捏紧了手中水袋,隐隐生出慌乱。

顾宜宁那娇贵的身子,木尖刺入骨肉,不知得疼成什么样。

连摘果子时被树枝划伤都要嚷嚷两三天的人,如何禁得住这种疼。

他连城门都未踏入,当即掉转了马头,冷声道:“你们先去徐州。”

吴川看着夜色中离去的背影,神色复杂,他果真还是高估了殿下的忍耐力,低估了王妃在他心中的地位。

细细一想也对。

万事以王妃为先以王妃为重的殿下,怎么可能不理会她身上的伤口。

只能是不知道。

临走时背影倨傲,显得高不可攀,这不,听见王妃受伤,气也不生了,立马屈服。

只可惜,错过了哄人的黄金时间。

凭王妃那股子恃宠而骄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定会仗着身上的伤肆意妄为的,殿下哪能禁得住?

撒娇,装病,掉眼泪,生闷气,离家出走,欲拒还迎……只要是顾宜宁使出来的手段,殿下样样都顶不住,只会惯她惯地更甚。

吴川摇摇头,他主子这辈子可是栽在顾宜宁那位小祖宗身上了。

陆旌返京途中心急如焚,一张脸紧紧绷着,隐匿在夜色中,藏住了眼中的焦躁和不安。

小姑娘常拿自己身体开玩笑,遇上什么不如意的事,只要装病就一定能夺得他怜惜。

之前哪一次都不例外。

唯独这一次。

她摔倒在地,声音不大,却极惹人心疼。

好不容易强撑着没回头,偏碰上了她真受伤,陆旌心底悔意泛滥,恨不得立刻到她身边去。

不眠不休地回到王府时,已是五更天,夜幕中几颗星伶仃地挂在上空,裕霄居分外安静。

守值的侍女昏昏欲睡,看到门口处疾步走来的身影后,吓地神智迅速恢复清醒。

陆旌眼中血丝明显,沉声问道:“王妃睡下了?”

“是,一早就关上了房门。”

眼见陆旌就要进去,她手中捧着呈盘,“殿下,大夫说,这药每三个时辰换一次,恰巧时间到了,您能不能容奴婢换完之后再进去?”

陆旌看了眼呈盘上的药,兀自拿过,“你先下去,本王走后再来服侍。”

“奴婢遵命。”

他推门而入的一瞬间,屏住呼吸,心中气血都停滞下来。

轻纱下,隐约能看见小姑娘的睡颜。

她睡姿乖巧,常一个姿势能保持到天亮,现在静静地侧躺在床榻里侧,如往常一样,手掌置于脖颈处,虚虚抓着被角,全身缩在被子里,像只小兽一般。

陆旌心软如水,轻步走过去,才发现她眼睫上还湿漉漉的,眼尾似有泪痕。

枕头处,有一小片泪渍。

眼前的一切,都在提醒着他,顾宜宁是哭着入睡的。

想必委屈极了。

陆旌指腹扫过她脸上的泪痕,五脏六腑都拧在一起,缴地他呼吸沉重。

掀开被子,雪白的脚腕处,裹着厚厚一圈纱布,即便缠了数层,那血迹也十分惹眼。

他在北疆受过无数伤,没觉得有多?疼,现在光是看着眼前小姑娘脚腕上的纱布,就巴不得替她承受这份苦。

纱布一层层绕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血肉模糊,伤口狰狞丑陋,深入白骨,陆旌眸光一寸寸暗下去,把手中的瓶药抹上去,力度轻地不能再轻。

即便如此,那股疼意仍让睡梦中的小姑娘蹙起了眉,不断地想要把脚从他掌中收回。

许是在做梦,她眼睫轻颤两下,另一只脚踢了踢陆旌的膝盖,呓语声极小,“你走开,别碰我。”

他制住惶恐不安的顾宜宁,安抚道,“抹完药就走,听话点,别乱动。”

然而只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始小声喊疼。

陆旌一颗心跟着受煎熬,小姑娘每一下颤抖,他都想将疼意转移到自己身上,若当时不走,离得近点,又怎会发生眼前的场面。

他叹了口气,低声认下:“我的错。”

不知抹了多?长时间,到最后,外面天色已蒙蒙亮起,才熟练地重新包好小姑娘的脚腕。

陆旌在床前站了许久,临走前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周身香气让他几经流连不舍,最后遏制住在此躺下的心思,快步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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