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应一声:“好嘞!”
他拉长声音跑过去:“一壶状元红,一间房——!”
阿真打量四周,状元楼的装饰摆设很符合书生文人的审美观,墙上一幅幅的水墨书画很是写意,墙边有一溜儿小盆青竹,苍翠欲滴,柜台上还细心地供应笔墨纸砚。
虽然现在还不是饭点,大堂里的食客却不少,大多数是书生,三三两两地聚着,或喝酒或低声说话,有激愤点的可能喝多了,会大声呵斥几句某某贪官败类之类的。
阿真笑笑,一圈扫视过来,将视线定在窗边。
那里挂了四幅白绢,二幅有字二幅无字,阿真挑挑眉,有些好奇。
正巧小二端了酒菜过来,便向他询问。
小二热心解答:“哦,那是三副只有上联的对联,我们状元楼有个规矩,若是有人能够工整地对出下联,再出三副难度相当的上联,便能在状元楼免费食宿,直到科考结束。”
“哦?”阿真奇道,“不是只有两幅吗?”
小二哥道:“最后一幅在掌柜手里,若是公子对出前两幅,便能见到。”
“这样啊。”阿真摸摸自己所剩无多的银钱,再看一眼那两副上联,想了一会儿,微笑道,“小二哥,麻烦你帮我拿纸笔来!”
小二哥边给她去拿纸笔,边拖着声音喊:“这位小公子要对对联——!”
于是等阿真在窗边长案前站定的时候,闲着无事的众书生就过来围观。
第一幅白绢的上联写的是“口十心思,思乡,思友,思父母”,
阿真淡淡一笑,写下“言身寸谢,谢天,谢地,谢君王”。
第二幅白绢写的是“蚕作茧茧抽丝织就绫罗绸缎暖人间”,
阿真略一思索,写下“狼生毫毫扎笔写出锦绣文章传天下”。
这时,围观的人开始热切起来,第一第二幅对联能对上的其实不少,重头戏在最后一副对联上。
掌柜的时也过来了,展开手里捧着的白绢,第三副联便出现在阿真眼前。
阿真看一眼最后一副上联,浅浅一笑,搁下手里的墨笔,朝掌柜道:“掌柜的,这最后一联倒是可以称为绝对了!”
掌柜的看起来一团和气的样子,微微欠身,道:“小公子一眼便能看出,可见不凡,今天在本店的用度便由我做东吧。”
阿真也颔首施礼道:“那阿真就谢过掌柜的了。”
围观的书生见好戏看得差不多了,便想转身离去,却见阿真复又执起笔来,便顿住脚步。
阿真笑道,“倒是被激起了兴头,虽是绝对,阿真倒也想试试,”她朝周围众人施个礼道,“还请各位为阿真点评。”
众人应声。
阿真提笔写下“宠宰宿寒家穷窗寂寞,客官寓宫宦富室宽容”。
“各位以为如何?”阿真笑吟吟地放下笔。
众书生观摩片刻,细细思量,不住点头:“不错不错!”
阿真又问:“掌柜的,怎么说?”
掌柜的依然笑得和气:“小公子如此才学,屈居小店,是小店的荣幸。”
阿真笑道:“掌柜的客气。”
耶,蹭吃蹭住成功。
掌柜的道:“如此,还请小公子出三句上联。”
阿真颔首道:“说到要出题,我这里倒也有几个对子,大家有缘聚在这里,就帮阿真看看吧!”
众人道好。
阿真“唰唰”地出了两个上联:
“一杯清茶,解解解元之渴”
“上钩为老,下钩为考,老考童生,童生考到老”
蘸了蘸墨,阿真道:“还有半个对子,可能有些煞风景,不过却是难得的绝对,大家莫怪。”
她提笔在宣纸上写下“寂寞寒窗空守寡”。
这么一会儿,有几个才思敏捷的学子对前两句对子已经琢磨得差不多了,便过来看这第三句。
有人道:“所谓绝句,大多是古时流传至今,小公子这句‘寂寞寒窗空守寡’倒是闻所未闻呐!”
阿真放下笔,笑道:“这半个对子我也是偶然看到,忘记了来历,只记得有个趣闻,相传,此句为一才貌倾城的洞庭女子所作,因为人事哀怨随即遁入空门,不问□□。该女子在寺门外的墙上写出此句上联,并坦言凡能有应对者,便身心相许,重返红尘。”
又有人道:“这上联字字嵌有同一偏旁,而语意又流畅贯通,如若没有神来之笔,倒真是句绝联。”
这时有个平和亦带点清凉的声音道:“依我看来,这句中的‘寂寞’二字最为难对,红颜未老,却居于寒门山寺,如许寂寞深深,又如何能对?”
阿真闻言看去,原来是个堪堪弱冠的文弱书生,却生得唇红齿白,映衬着较常人偏白的面色,有种病态的美感,身上穿着的那一袭素净的白色文人袍,让他整个人显得有些朦胧,只手上却执一柄洒金笺扇面乌木雕错银丝扇骨的华丽扇子,透出一丝华贵,连带着眉眼间那点文人特有的矜持也清晰起来。
见他到来,围拢在一起的书生纷纷上前打招呼:“文三公子!”
“文三公子怎么来了?”
“文三公子好!”
阿真看他踱上前来,便微微一笑,欠身施礼。
文三公子朝她颔首,算是回礼。
阿真挑挑眉。
心下思忖,姓文?三公子?
据她所知,西华有三大世家,以明家为首,文家次之,排在最末的是章家。
明家出权臣,比如如今的西华宰相;文家是文人学子的典范,有一门三学士之说;章家在紫微帝时期可以算是满门忠烈,亦极受皇帝看重,如今时过境迁,世事太平,稍嫌落魄,不过近年出了个小太后,倒也恢复几分往日的荣光。
听说,文家嫡系有个幺子,人称神童,三岁识字,五岁作诗,聪颖异常,文采斐然,想必便是眼前这文三公子吧?
阿真正想着,只听那文三公子站在案几前对她道:“这位小公子的字倒是古朴大气,端正流利。”
阿真看去,那文三公子略显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珠乌沉沉的,古井无波,神色间却又有几分赞赏,当下微微一笑:“文三公子过奖。”
文三公子把玩着手里的华扇,问道:“不知这位小公子如何称呼?”
阿真笑道:“不敢不敢,在下姓秋,单名一个真字。”
文三公子淡淡一笑,那显得红润的唇间便宛若开出月下清莲,居然是淡雅怡人。
阿真嘴角浮起兴味,这文三公子,倒是个矛盾的人呢,笑时亲近淡雅,不笑时矜持贵气。
只听他道:“原来是秋公子。”
文三公子一点一点合起扇子,白润如玉的指节衬着黑沉沉的乌木,愈发地剔透。
他抬眼看她,道:“过几日便是七夕了,由我做东,在文华园办了个聚会,不知秋公子可有兴趣赏光?”
阿真浅浅一笑:“是阿真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