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轻城没有沈姣那种端庄大方的气质,宫装一套,脂粉未施,一点也不起眼。
寒枝去引开守卫,易轻城多年没练轻功,翻墙有点费力,把宝络看得心都要跳出来。
香兰轩地处偏僻,荒芜冷凄。一路躲躲藏藏,两人终于到了长偕殿。
归来池苑皆依旧,易轻城望着高高的牌匾,感慨万千。
自古帝王万岁,皇后千岁。古时有一个皇帝却为当时心爱的柳淑妃建了这座长偕殿,意为长生偕老,约定和淑妃同生共死。
同时也下了一道圣旨,一旦有一位妃子住进来,皇帝就必须遣散三宫六院,永不再纳。因此能住进长偕殿便是天下女子最高的荣宠。
殿未建成,皇帝便龙驭宾天,半壁江山也被人夺去。柳淑妃跳崖殉情,也算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后来的帝王有感,陆续扩建翻改,才成了今日巍峨磅礴、金碧辉煌的样子。
而建成后,几乎没有一位君王舍得放弃三千佳丽,长偕殿便空置了数百年。
易轻城是被秦殊关进来的。长偕殿很大,但是毫无人气,冷冷清清。
她不是秦殊的妃子,秦殊也没有遣散后宫,他还有个沈昭仪。
……去他的长偕殿,让老娘成了短命鬼!
易轻城一想到自己曾被软禁在这里面,日夜被他羞辱,就恨不得秦殊立即死了!
寒枝进去屏退了宫婢,开窗让易轻城进来。
她沉着脸到床边,给那个昏睡的男人把脉。
秦殊脸色灰败,呼吸轻微。到了这时,他的眉头还是紧锁着。
明明坐拥至高无上的权力,却仿佛永远不得解脱。
易轻城恍惚间想起从前秦殊对她说过,帝王之位,就是天下最重的枷锁。
彼时他言笑晏晏,俯下头,牵起她的手抚着自己头顶的帝冕玉旒。
坚不可摧,而高不胜寒,如同皇权。在他那个位置上,有很多事身不由己。他一生动心忍性,才换来她能无法无天。
冠下是他柔软的发,少年墨发披散,笑颜妖冶,桃花眼里的温柔碎成细光,逐波荡漾。
“所以,轻城啊,”他轻叹,捧起她的脸,“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能够卸下一切。”
“请你一定,不要抛弃我好吗?”
秦殊贴着她的面颊,缓缓收紧双臂,将她牢牢圈在怀里,像汤圆一样温顺地对她撒娇。
其实,易轻城想对他说,帝王之爱,也是很沉重的束缚。
……
她收起思绪,秦殊依旧悄无声息地躺在她面前,和死人没什么两样。
她不必再怕秦殊发现她,关住她。他就这样冷冰冰地躺在床上,毫无攻击性,毫无防备的脆弱……
这不是秦殊第一次呕血了,易轻城走之前他便有过这种症状,是积劳成疾。
除了这么吓人的大患,他身上还有许多小毛病。现在年轻力壮还能抗,到老可不得郁郁而终。
“我从前不是开过方子吗?”易轻城侧头问。
寒枝叹道:“姑娘不是不知,陛下不爱喝药,除了姑娘,谁劝得动他?”
“活该!”易轻城气得冷笑,恨不得把秦殊打醒,狠狠骂一顿。
寒枝嘟囔道:“谁让你不肯告诉陛下那是你开的,陛下要是知道,肯定高兴得没病也天天喝。”
“药死他!”易轻城恨恨骂了句,口述了药方让寒枝记下,然后又找来自己留在这的九针和砭石,好在这些器具都养护得很好。
这泗滨浮石是前朝国库中的贡品,秦殊夺位后便拿来制成砭石送给她,讨她欢心。
易轻城离开的时候没带走,后来在扶风县用的器具都简陋至极,效果大减,让她苦恼不已。
真没想到她活回来以后第一个救治的病人是他。
易轻城扎了几针,秦殊脸色立即好转许多,眉头都松了几分。
趁这机会让他多休息几天也好。
“轻城……”他忽然梦呓一声,微凉的手掌猛然抓住她的手。
易轻城吓得心跳都停了一瞬,打量他没有醒转的迹象,才放下心。
昏了还知道抓手占便宜呢?
她把手抽出来,不禁有些心慌意乱。
易轻城还记得第一次的时候,在这张床上,她抽噎地对他说:“我会恨你一辈子。”
他抬起头,沾染欲念的桃花眼有些迷离,殷红的嘴角微微勾出一缕笑,“你不是早就恨我了吗?”
他像一条毒蟒缠上来,将她紧束。
“恨比爱长久,他日即使你不再爱沈肴,也依旧记得对我的恨。”
修长有力的手臂支在身侧将她圈住,秦殊一手轻轻将她鬓边碎发绕到耳后,欣赏她此时此刻的姿态。青丝落下与她的头发交缠,他声音低哑:“我求之不得。”
他低头近乎虔诚地轻吻她的脸,安抚她的啜泣。
长偕殿的夜晚漫长得似乎无尽……
易轻城气得浑身打颤,狠狠打了下昏迷中的秦殊,像要把那屈辱的记忆也一并打碎。
她还没消气,手反而被他健硕的身子震得有些疼。
皮糙肉厚。
易轻城龇牙咧嘴地甩着发红的手,就看见那男人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