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轻城在殿里走来走去,冥思苦想许久,忽然灵光一现,拍手道:“有了!”
她连忙去书案前坐下,铺纸研墨,唰唰写了几个字。这几年她天天坐诊开方,写字倒不生疏,字迹也没什么变化。
易轻城的字不咋地,这也是她小时候被人嘲笑的地方之一。即使秦殊手把手地教她,也没能学到他一丝风骨,为此还挨了不少骂。
后来她成了神医,就被病患们亲切地夸奖:“字像神医的字,有个性”。
寒枝跟着走过去,看见那几个蚯蚓一样歪歪倒倒的字,更加确认了这是她家姑娘。
沈姣的书法是出了名的,自成一派“沈体”,在闺阁间很是流行,打死她也写不出姑娘这么有个人风格的字。
“你把这纸放在长偕殿,让他不经意发现。”易轻城得意洋洋,感叹自己真是一如既往地机智。
寒枝翻了个白眼,“姑娘,你把陛下当小孩子耍呢?”
易轻城知道秦殊不信鬼神之说,她原本也不信,认为不过是帝王统治的一种手段。
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寒枝走后,天也不早了,易轻城饥肠辘辘,正要去觅食,就见宝络端来晚膳。
宫里都是看人下菜碟的,沈姣失心已久,如今又出了这事,晚饭只有一碟发酸的青菜,米里还掺着沙。
好在易轻城在扶风县什么苦没吃过,不再是从前那个挑三拣四的大小姐。
她不好意思地对宝络道:“委屈你和我一起吃苦了。”
宝络意外地一愣,忙受宠若惊地摇头。
这孩子实在老实,现在还对她恭恭敬敬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易轻城挠了挠头,让她坐下一起吃饭。
“我从前脾气不好,你放心,以后不会亏待你。”
宝络歪着头奇异地看着她,从前有一回汤圆受凉拉肚子,昭仪就把那看狗的宫女发落到浣衣局,宝络这才被调上来,兢兢业业,唯恐行差踏错……如今娘娘怎么像突然变了个人一样。
沈姣是那种发疯撒泼都优雅有度的人,而易轻城现在一脚蜷在凳子上,另一只腿很有节奏地抖着,整个一抠脚大汉。
吃过饭她到书案前,拿着张纸写写画画。
她要把秦殊对她的暴行都记下来,万一哪天被他发现了,就拿这个跟他算账。
易轻城写完就躺到床上,长长叹出口气。好久没睡过这么软的床了,如同陷在软绵绵的云朵里,什么烦恼都能抛到九霄云外。
外面似乎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她听着绵密雨声,很快入睡。
宝络收拾好桌子,将窗户关上,便来喊她抄经,结果见人已经睡着了。
今天确实发生好多事,宝络有点心疼这个可怜的美人——等等,昭仪娘娘的睡相也太……奔放了吧!
两条玉腿横缠在月白色的鸳鸯纹蚕丝薄被上,易轻城扭着身子,裙底胸前春光乍泄,整个一嫦娥奔月,还是个流口水的嫦娥,月亮就是枕边被洇湿的那圈口水。
宝络不敢打扰,给她盖好被子就退下了。
易轻城睡得迷迷糊糊,觉得身子轻飘飘的,一睁眼,眼前景物陌生而又熟悉。
是长偕殿。
一切都维持着她走之前的样子,仿佛这四年的所有都是梦,她从来没有离开过。
她怎么会在梦里来到,她做梦都想离开的地方……
易轻城忍不住颤抖起来,过去这么多年,她以为自己已经将所有旧人旧事都淡忘了。可是一回来才发现,原来有些事还深深刻在心底,明朗不可磨灭。
她现在看见长偕殿的床榻还有些发怵,何止是床榻,其他地方也……
香烛迷离,青烟弥散,显得格外凄清。有低低的轻喃声在空寂偌大的殿内飘荡,被殿外雨声遮盖,听不清楚。
易轻城下意识循声过去,才发现自己的身子竟然是半透明的!
好的,她现在变成孤魂野鬼了是吗。易轻城觉得再也没有什么是接受不了的了。
殿中央停着一副冰棺,冷冷清清。易轻城伫立了一会,做好准备,鼓足勇气飘过去一看——
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秦殊抱着她的尸体躺在里面。
大哥你这大晚上吓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