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夏日,定安这时候惯来是热得很,若是在季府之上,下面人自然要从地窖里取冰,再供应到各房主子那里。
可惜,此处荒僻,在幽闭的小院儿,屋内人又不能随意出入,仅一个等同聋哑的妇人来往送些吃食用物,哪里就能让人讲究许多。
季妘没用早膳,只饮了桌上清水,而后便是静静坐在屋中,比之数日之前,多的不过是桌上一两本打发时间用的蓝皮杂书。
四皇子府,艳阳下,亭台楼阁俱是巍峨。
当今虽卸了萧琛瑞的职务,可下来的赏赐却是愈发频繁了。
这四皇子他在宫中养伤时的用度还教人瞧不出来,但其府上每隔几日就受当今封赏,心细之人便可窥一二。只道这四皇子明着受了那位厌弃,怕是再起复之时,当不会再在工部那儿领个不上不下的差事了。
何月莹不是日日得以进宫去看顾萧琛瑞,昨儿才去了,现下怕是要好几日才能进宫了,毕竟不是正经的四皇子妃。
今儿,何月莹才在前院儿厅中领了当今的赏赐,送走了宫里的公公。
摸着这红木漆的箱子,何月莹命人打开来,不外乎是些御贡的金珠宝玉,另还有一对儿半人高的红珊瑚摆件。
见此,何月莹脸上不禁露了些笑,春风得意。
如今,皇子府上只有她这一个正经女主子,四爷颇为爱重她,上上下下的丫鬟奴才们俱是服服帖帖,半点儿不敢造次,与季府中处处受人冷落、轻视,还有不少人压在她头上的日子,那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怎生不叫人觉着满足?
瞧了一会子,何月莹叫人把这些个宫里赐下的贵重之物搬进库里,又招了桃儿到得近前,吩咐,“四爷如今脱险,你且去收拾一番,叫管家备好车马,本妃要去庙里还愿。”
桃儿应下,自去何月莹的院子拾掇了行囊。
当初何月莹从季府陪嫁过来的四个丫鬟,彩儿模样太出挑,原本是何月莹准备拉拢四爷心的人选,可惜过于自作聪明且心大不好拿捏,当然不得重用。至于春柳,性子太憨,不懂变通。最先跟在何月莹身边的芳草则是太油滑,不是个定得下心的,最后,竟是桃儿越来越得何月莹信任,成了她的心腹丫鬟。
四皇子府阖府上下都知道何侧妃是去定安城外的庙里还愿,坐了一辆不起眼的青蓬马车,由着桃儿姑娘并两个侍卫护送,便出了门。
五峰山上,宝光寺,何月莹来这儿可比当初跟着季家人来时受重视。
上过香,拜了两拜,何月莹闭着眼,嘴角微勾。
当初登入富贵门的愿望已经实现,如今信女只求良人得偿所愿,有个锦绣前程。
默默许下心头愿望,何月莹由了桃儿扶着,出了佛殿之门,门外,她回头望了望那浑身镀金的佛祖,而后,便是借口身子不适,要在庙中客房歇上一些时辰。
定安城郊多的是大户人家的田地、别庄、马场等等,四皇子府上自然也在京郊置办了些屋舍土地,离着宝光寺不远便有一座庄子,周边一大片莲花池都是算在这座庄子的范围,夏日里泛舟采莲也是意趣。
一辆青蓬马车静静地驶在小道之上,道旁野草丛生,瞧着约莫得有半人高了,而道路的尽头隐约可见一片极大的莲花池,好似一双美人臂半搂着一座青瓦灰墙的别庄。
“还有多久才到?”
说话的是青蓬马车内居中的一女子,眉目间可见温柔婉约之态,正是何月莹,她此刻正问着马车之内的另一人,也就是随行伺候的桃儿。
众所周知,那日太子遇刺,四皇子为救其重伤垂危,但只有极少的人才知晓,同时还不见了个季家九姑娘,而桃儿乃是何月莹的心腹之人,当然也是知情人之一。
如今,侧妃娘娘明着去宝光寺上香还愿,私下里却带着两个侍卫来京郊别庄,四皇子伤势未愈,侧妃娘娘怎么有心思来庄子耍玩?
桃儿心下种种疑虑一闪而过,面儿上却不露半分,也不敢露,她听了何月莹的问话,自然而然的掀开了车帘子,问了坐在外边的侍卫。
得知前边不远便要到了此行终点,何月莹原本有些躁动的心越发平静了,奶娘于氏曾经对她说过的话犹言在耳。
在季妘眼里,她和那些巴结讨好她的人有何不同?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到了这地步,还有什么可后悔犹豫的?
没有!
“那一小坛子梅花酿可放好了?”这话自何月莹出门后不知问了桃儿多少遍,还是唯一一次她问此话之时脸上带着些奇怪的笑意。
桃儿看着何月莹这笑,下意识看了看座儿下放着极为精致的酒坛子,答曰“放好了”,可心头不安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