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是宛浩给凌九每个月一天的假日,也是他原本打算去暗杀李家的日子,现在任务提前完成了,他便有点无所事事。
凌九打开门,正对上旭儿从门前经过。
“哥,有什么我能帮忙做的吗?”他走向前问。
“小兰仙又去城东了,咱们今天一个戏班子都没来,没什么你要做的。”旭儿看了他一眼,想起来了,“诶?今天你不是休息么。”
凌九点点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做些事。”
旭儿笑了,“知道你是个老实的,不过确实没什么可忙的,你要是闲着,不如去街上走走,你进城这么久了,好像也没仔细逛过绥城吧?”
凌九想了想,他确实有想去的地方。
“那好,那我出去看看。”
他转身回了屋,从床头摸出了那两个金元宝,掂了掂重量。
往常接任务,凌九从不会顺手牵羊,一个是容易惹祸上身,一个是他对钱财没有需求。
可是昨日晚上看见了那包金子后,他第一反应竟然是:“二百两金子,不知道能听上几回花芜姬的戏。”
今日正好他休假,花芜姬在城东开台,凌九便起了去看的心思。
现在临时买票一定很贵,凌九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买到。他换了身衣服、戴了个斗笠,以免被人认出他是宛浩的杂役。接着很快去了城东的茶园。
……
几经周转,凌九足足花了五两金子才让雅间的一位客人同意退房。
他坐在里面,第一次能安安心心地听花芜姬的戏,不必向平日那样还得注意搜集情报、端茶倒水。
凌九戴着斗笠,端坐在房间里,并不探出头去看,以免被人认出来,毕竟绥城里常听戏的富贵就那么几个,保不齐会认出他的身份。宛浩茶园再怎么阔绰,也不至于让一个杂役干了一个月的活儿就有五两金子,到那时便很难解释清楚。
好在凌九也并不在意花芜姬的容貌,只是喜欢听她的声音而已,那些身段动作他也看不明白,看了也是白看。
戏已经开了一刻钟,凌九不知道唱的是哪出,也听不太懂她唱得是什么词儿,但只要听着花芜姬那腔水墨音,他便舒服得眯眼,仿佛浑身都泡在温水里似的舒坦。
那样清甜的声音,真的能洗涤心中的烦扰。凌九没有喝茶都觉得口齿生津,舌根发甜。
他真想把花芜姬的嗓子切开,看看里面装了什么,为什么能好听到这种地步。
凌九又忍不住惋惜,为什么三护法要在兰仙班呢,要是三护法不在,他今晚就能把花芜姬劫回家里。
这样日日回味她声音的日子实在太难过了,等自己离开绥城之后,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再听上一回。
凌九想着想着,脑海里冒出了十日前、月光下,女子满含春情的那一声——“九郎。”
他浑身一个激灵,一股说不出的酥麻顺着脊椎冲上了头顶。
“……”他猛地捂住嘴,差点没有忍住一声喟叹。
那日光顾着警惕,没有注意,现在回想起来,那几声九郎念得千回百转,叫凌九一回想都有些迷醉。
他有点想让花芜姬贴着自己的耳朵,天天这样或哭或笑地喊自己的名字。
这么一畅想,凌九下意识去揉耳朵了。他脸上有点烫,直到把耳朵揉得红通通的,脸上的热度才消下去——但耳朵又因为搓揉而变得温热。
一场戏唱了一个时辰,直到下面的座儿大声叫好,凌九才回过神来。他听见底下客人往台上砸金银的声音,于是也招来伙计。
“客官,有什么吩咐?”伙计看着这个高大戴斗笠的男人,心里有点发怵,直觉他不是个善茬。
凌九没有多话,从怀里拿出了一顶金子,沙哑着声音吩咐,“给她。”
这个她指的谁大家都心知肚明,伙计连忙接过来,笑着哈腰,“嗳好嘞,小的这就送去。”
凌九颔首,压低了斗笠,在众人还回味时,先一步踏出了茶园的大门。
他听得很满意,接着又忍不住怅然若失了起来,下个月休的是年假,那时兰仙班早已唱完了封箱戏,不再开台。而等到明年,不知道自己还在不在绥城。
回到了宛浩,还未坐下就有人叫他去后门。
“有兰仙班的人叫你过去一趟。”
凌九脚步一顿,他刚听完兰仙班的戏回来,就有人叫他?
“好,知道了。”他一边应一边朝后门走去,甫一靠近,就看见笑吟吟的许管事和后面的一顶眼熟的青布轿子。
“李公子别来无恙。”许清风冲他拱了拱手,笑容可掬。
自从知道这人是三护法之后,凌九心里就没有一丝亲切,只剩下了敬畏。
“许管事找我有事?”
“我倒是无事,”许清风侧开了一步,屈指叩了叩轿壁,“芜姬,李公子来了,你有话便说吧。”
那轿帘掀开,踏出了一双藕色的绣鞋,接着凌九就看见了纤细柔弱的姑娘扶着轿子下来,立在了自己面前。
这一套动作仿佛花苞遇夏,打从那双绣鞋开始,一点一点地舒展开了花瓣。
那双杏眸抬起,顾盼生情。接着吐出了一声凌九刚刚回味过的:“九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