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肃在书院里落榻的单间有一张矮床和一张矮塌。
矮塌给车夫睡了,吴肃和李昕伊挤在矮床上,反正他们之前也不是没挤过。
但是在南京城里的最后一晚,李昕伊说他要睡矮塌,让吴肃和车夫挤一挤。
吴肃难得皱了眉头,对李昕伊道:“我们明早就要赶路,到时候有许多地方都要辛苦张叔,他不能睡不好,你莫要使小性子了。”
李昕伊环顾了一圈道:“那我睡长桌上,这样就碍不到你们了,你们谁都能睡个好觉。”
车夫觉得尴尬,悄悄躲到外面去了,吴肃看着车夫离去的身影,道:“你到底是为什么,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李昕伊道:“我就是这样的人。对了,忘了与你说,我明日不和你一同去京师了。”
吴肃的眉头皱得紧紧的,气息也变得粗重起来,他猛地抓住李昕伊的右手臂,道:“你为何突然做出这个决定?你做决定前就不能和我商量一下?”
李昕伊觉得右手臂被握得发疼,连忙用左手拍打了几下,但是吴肃的力气像是恨不得捏碎了他的骨头一般。
“你先放开我!”李昕伊叫道。
吴肃收了力,但手还是按在李昕伊的肩膀上,目光也紧紧锁住他。
李昕伊觉得没那么疼了,但也挣脱不开,于是软了声音道:“我们先坐下说。”
吴肃拉着李昕伊,自己坐在椅子上,又让李昕伊跨坐在他腿上,两个人面对面,挨得极近。
李昕伊觉得这个姿势有些羞耻,不肯坐:“我要坐在矮凳上,你放我下来!”
吴肃道:“我只是想让你离我近些,你说完了我自会放你下来。”
李昕伊又挣了两下,发现挣脱不开,于是消停道:“你要我说什么?”
吴肃道:“在河上的时候,你为什么生气?”
李昕伊道:“为了你去逛南园。”
吴肃道:“我不知道那是南风馆,而且我们还没进去,就出来了。”
李昕伊垂了头道:“要不是与你同行的人生了气发了怒,你也不会那么快就回来的。”
吴肃哭笑不得,道:“那以后我一定问清了地方再去,这种南园青楼绝不踏足,如何?”
李昕伊道:“我又没说不让你去。”
吴肃微松了口气,道:“你说你不去京城了,是赌气随口一说,还是下定了决心不去的?”
李昕伊沉默不语,吴肃抬起他的下巴,看着他的眼睛。
李昕伊不自在地撇过了头,道:“我想跟着归老先生学两日画。”
吴肃道:“若只是两日,我等你便是,也不是非要明日就走。”
李昕伊摇摇头,又过了半晌,他看着吴肃道:“我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我在你心里,又是什么身份?”
“心上人。”吴肃缓缓道。
“那你肯把我介绍给你的同窗,你的老师知道么?我们以后能成亲么?”
吴肃看到李昕伊的眼里似乎闪着泪光,心中忽然疼得厉害,他用力抱住李昕伊,终于是明白了他心中的不安。
李昕伊却不给他抱,用力地挣脱开道:“你别碰我!”
吴肃道:“可以,你说的这些都可以,明日一早,我就将你介绍给同行的同窗们。但是成亲的事得会试过后,若中了进士,我就给家里修书一封。若没中,我就亲自去和我父亲说,我娶你。”
李昕伊听了这话,终于搂了吴肃的脖子,咬住他的肩膀,避免哭出声来。
但他的身体还是一颤一颤的,像是高兴到了极点,又难过到了极点。
不管吴肃说的是真是假,也不管他是否真的说得出做得到,他却是实实在在地感谢他说话的这一番心意。
不过吴肃是不是常说,他从不撒谎?
李昕伊将眼泪鼻涕全都抹在了吴肃的衣服上,也顾不上自己发红的眼睛暴露在吴肃的面前,严肃地道:“明年二月就春试了,正是要紧的时候,你什么都不许说。”
吴肃伸手抹去了李昕伊脸上的泪痕,叹了口气道:“要说的也是你,不说的也是你,你怎么变得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