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还没有升上来,但是天色已经变成深蓝色了。
西边的天幕下,落日的余晖还剩些橘红色,被群山遮挡着。
几个人提着酒壶和食盒,马车已经架好了。
老管家笑呵呵地送他们出门。
李昕伊问道:“老伯不去吗?听说西湖畔热闹得很,有画舫呢。”
老管家在杭州住了几十载,什么没听说过,反而给李昕伊他们介绍了别处的景致。
“你们去得太晚,若是去得早些,可以沿着十锦塘,乘船从里湖渐渐向西行,从锦带桥直至望湖亭,那里的风光才热闹呢。”
老管家说着又叹息了一声,“不多说了,你们自行去看吧,有的看哩。”
出城门的时候,有一些早一步出城的人已经回来了。
轿子、马车、行人,人声和鼓乐声相交织,到处都闹哄哄的。
李昕伊把车窗帘放下,跟对面的焦若柳说道:“看样子我们今晚出去,明早才能回来,得在城外宿上一宿。”
焦若柳也看到了,就道:“是我记岔了,只是以西湖的光艳,我们去了也未必想回来。再说今晚月色甚美,在外头看一晚上的月亮也挺好。”
李昕伊回头看了他一眼,吴肃道:“这城外也有寺庙,有酒楼,有风月之处,不必担心我们无处可去。”
说到风月之所,林豫谨很感兴趣,说:“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去过。有句词怎么唱来着,哦,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你说我们是否也去参观一下。”
焦若柳似笑非笑地看了过来,冷哼了一声,林豫谨不说话了。
李昕伊接口道:“风月之处不是不能去,得看是什么时候去和为什么而去。其实佩灵兄你去了以后就知道了,美色、美酒、美乐都是用钱堆砌而成。有识之士少有直接奔着美色去的,毕竟人之美、景之美……”
他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来总结自己这番话,随口道:“取之不尽,皆是虚妄。”
焦若柳教训道:“李兄弟比你小这么多也比你知事,风月处,销金窟,你有多少金能够销的,把你卖了都不够。”
林豫谨委屈地说:“我就这么一提议,又没说要单独去。”
焦若柳又道:“你还听艳词,你上次藏在床底下的闺怨诗,后来怎么处理的,你是不是忘了?用不用我帮你记起来?”
林豫谨反驳道:“哪里艳了,明明很清丽的,你不要一棒子打死好不好。”
焦若柳听到后,装出来的生气又真了几分,道:“你年纪小,不懂得这种伤春悲秋之词的危害之处。走之前夫子怎么说的,这种词能把人的精气神都磨掉,以后不许听,也不能唱了。”
林豫谨最烦焦若柳仗着比他大一岁,就来教训他,忍不住提高了嗓音道:“夫子说了什么我比你记得清楚,我没看艳情词,我没看。”
焦若柳越发地生气:“等回去,我就和你父亲说去,小小年纪就又看起了闺怨词。”
不知是不是想起了曾经的过往,林豫谨服软道:“不是闺怨,算了,我不看了,你别说了。”
李昕伊全程看着车窗外,假装自己不存在。
不知道是不是刚考完试的缘故,几个人心里憋着的压抑还没消散完。
等到林豫谨被训得没话说了,他才打圆场道:“照我说,其实睡船上也不错,我也听过一句词,唱道:午梦扁舟花底,香满西湖烟水。我从听到后就心心念念,也要来西湖上睡上着么一会儿。”
林豫谨像是完全不记得刚才还和焦若柳争吵,笑着接过话道:“这词我也听过,下一句便是:急雨打篷声,梦初惊。这雨要落下了,我看你也睡不成了。”
李昕伊看着窗外面的月亮,刚从东边升起,大而亮,圆而黄,好似一盘煎饼。
他指着月亮道:“这等清风朗月的时候,下雨就煞了风景了。”
马车行驶到西湖边,远远地就能看到几艘画舫停在湖边,还有几艘还漂在湖面上。
走近了,还能看到画舫上,人们穿着整齐而又漂亮的衣裳,乐声夹杂着嬉笑打闹的声音。
找一处僻静处停下,几个人从马车上下来,正好走过来一群人。
这些人头戴高冠,衣着鲜亮,身边带着美人,身后跟着仆从。
李昕伊好奇的看着,有车马来迎接他们回去,几个人互相告别以后,就各自离开了。
陆陆续续的又有人下船,管弦琴瑟之声还在细细地响着。
林豫谨悄悄地拍了下李昕伊的臂膀,低声道:“刚才经过的那两个女子,你看到了没?”
李昕伊刚才一直在看男子,倒是没怎么注意女子,不过他还是回道:“我看到了,怎么了?”
林豫谨压低了声音道:“那是一对双生子,一左一右地伴在前面那个公子身旁,你说,这可不就是坐享齐人之福嘛?”
李昕伊觉得“齐人之福”这个说法有些不太妥当,正想回一句时,林豫谨已经被焦若柳拉走了。
他疑惑转头看向吴肃,吴肃道:“郑叔说他晕船,就不跟我们一起了。我看前面有一艘空船,我们去问问看。”
李昕伊顺着吴肃的视线看过去,是一艘装饰华丽的画舫,里面灯火通明。
他看着有些心动,突然很想体验一番,他好像听见有人在唱南曲,丝竹管弦之声咿咿呀呀。
然后,他就看着吴肃走到一叶小舟前,和船夫商量了几句之后,就向李昕伊招手。
他走过去,就听吴肃说道:“说好了,一共两艘船,我们四个人,两个人一艘,在湖面上转一圈就回来。”
从这个角度看画舫,能看到船上搭着露台,台上真的有伶人在唱曲。
有人坐在船头,一边喝酒,一边听曲,画舫慢悠悠地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