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深夜,所以并不堵车。
到达戈伦特教堂外的香园街时,已经两点半了。
司机靠边停了车,看了一眼周围,好心的提醒她说:“姑娘,你掉了什么啊,要不你快快的找找,找完了我再把你送回去吧,这里真的不安全。”
方胥有些动容的说了句谢谢,然后多付了一些钱说:“辛苦师傅了,不过我的东西丢了有一段时间了,估计不好找,您不用管我啦。”
说完就裹紧外套从车上下去了。
司机有些不能理解的嘟囔了一句,“什么着急的东西一定要半夜过来找,多危险啊……”
……
穿过街面,一盏欧式的路灯下,方胥又看见了他。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人。
他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帽沿压得很低,似乎要遮住什么,站姿笔直,姿势刻板到僵硬。
视线相触的那一瞬,她就知道他在等她。
像梦里那样。
方胥朝他走过去了。
教堂外的雕塑已经有些脏了,像是很久都没有人来擦洗,喷泉也不再涌动,蔷薇丛野草丛生,杂乱无章。
就算不开放,难道就没人打理了吗?
“你想让我找到那卷录像带,然后交出去,对吗?”方胥转过头,问身后的人。
路灯微弱的光线下,她看起来就像一个正在对空气说话的疯子,让人起鸡皮疙瘩。
事实上,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在做梦,还是经历着真实的事情。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她的幻觉,她完全分辨不清。
谢泽没有回答,他只是盯着那扇门看,深黑的眼珠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教堂的正门是关着的,方胥活动了一下筋骨,一个起跑加侧踹后,门被她踹开了。
教堂里一片漆黑肃穆,外面路灯的光线投进去一部分,就着这一点点光,方胥隐约看到了最里面的十字架。
深夜时分的教堂,依旧端庄神圣,方胥回头看了一眼谢泽,他就站在门外,雕塑一样,似乎没有想过跟着进去。
里面很空旷,大概是因为太安静的原因,她的脚步声在教堂里能听到回响。
那是个完整无缺的十字架,连个刀口都没有,根本不可能有藏东西的地方。
她仰头看着,十字架很高,她根本够不到中心相交的核心位置,也不知道谢泽当初是怎么把东西藏到上面去的。
搬过几张桌子叠起来,她小心踩上去,慢慢摸索起来——十字架背面贴墙的中心位置处,有一个不甚明显的凹陷。
有个东西在那里卡着,她几经周折终于把它抽了出来。
是录像带。
可惜她没把DV带在身上,没办法查看录到的内容。
两束刺眼的灯光忽然从教堂外打了进来,直直照进十字架上,方胥心头一颤,险些从桌子上跌下去。
颤巍巍回过头,她看见一辆车停在教堂外,车灯的光线笔直,惨白,刺得她睁不开眼。
方胥愣愣的站了两秒,从桌子上下去了。
被发现了,躲是不可能的。
她想起司机说过这里最近常有可疑的人来,于是不动声色的把录像带塞到了内衣里,然后拉上了外套的拉链。
陆忱的名字很好用,她试过,相信不管来的是谁,情况都不会太糟糕,至少是不敢擅自搜她身的。
方胥迎着那两束车灯慢慢往外走,直到走近了,才隐约看出那是台她熟悉的车。
一台蓝色的宾利。
方胥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脑海瞬间一片空白。
这辆车后面还跟着好几辆黑色的轿车,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过来停在这的。
但方胥已经没法再去关注其他的什么,她愣在那里,像傻了一样,浑身僵硬的看着宾利车里那个端坐在位子上的男人。
根本想不出他怎么会忽然到这里来。
陆忱坐在车里没有动,车窗微微开了一些——他自律甚严,烟酒不沾,短短的两天,这已经是她第二次看见他在抽烟。
一小簇火星在他指间明明灭灭,方胥原本是很讨厌男人抽烟的,但陆忱这个人风骨天成,向来做什么事情都赏心悦目,她莫名的就对他的行为生不起反感来。
果然这个世界对好看的人总是格外宽容,她发现自己真的双标的很厉害。
车内灯没有开,很暗,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也分辨不出他的情绪,他始终在主驾驶的位置上坐着,直到抽完了手头那根烟,捻灭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才开门下车,朝她走过来。
一系列动作流畅无比,透着极好的教养,仪态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方胥低头,双脚不着痕迹的动了动,大概在思考怎么摆脱这次的困局。
视野里的那双私人定制离她越来越近,她忍不住赶在他之前开了口,“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
话一说完就有些心虚。
男人在她身前站定,抬手看了下腕间的手表,笑了,“凌晨三点半,你问我为什么在这?”虽然在笑,但他眼底分明是没有情绪的,“方胥,你离家十五个小时,我找了你十五个小时。”
“对不起……”在这件事情上她十分理亏,但想到那卷录像带,她的语气又莫名生硬,“但是陆先生,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空气一阵静默,无人回应。
很久没听到他说话,她忍不住仰头,对上那张隐在黑暗中的脸,还有那一双黑夜里深不见底的眼睛。
明明一直是英俊温和的男人,她想,是他以前藏的太深,还是说她这次闹的太过火,终于惹怒了他。
他很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尤其是当着她的面。这次好像不一样,他整个人看起来很冷,淡漠,好像感情全无,“我不是在给你选择。”
然后她的手腕被人攥住,她被拖上了车。
车窗留有空隙,方胥看到窗外一台黑色轿车从远处开过来,然后从上面下来一个人——看起来五六十岁的样子,面容沉肃,不苟言笑,像是个有身份的。
陆忱把车窗全部降下来,微微颔首,语气谦恭,似乎又恢复成那个端正温和的陆先生,“六爷这次的人情,陆某记下了。”
“陆先生找人的动静这么大,这只是举手之劳的事情,没什么。不过我的人一直盯着这座教堂,他们说看见陆太太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所以没敢惊动。”韩六爷看了看一旁的方胥,表情有些意味不明,“不知道陆太太找的,和我们要找的东西是不是一样,不过陆先生的人,我们当然是不敢动的,所以只好等陆先生过来。”
方胥意识到什么,脸色苍白的辩驳,“不是的,我没有来找什么,我只是梦到了这里,所以来看看。”
韩六爷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可我的属下告诉我,方小姐刚从十字架里抽出了一样东西。”
方胥摇头,拒不承认,“深更半夜,哪里看得清,你不要污蔑我。”
她已经有些急了,陆忱却没有看她,只是低垂下眼帘看着车窗外,若有所思的问,“六爷的意思,是想让我搜身?”
韩六爷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为难表情,“陆先生,您知道的,我们非得找到这卷带子不可,这东西实在牵连甚广,不然我也不会这样冒犯陆太太。”
陆忱笑了下,问:“六爷就这么信得过我?”
韩六爷摇头叹息,“旁人也不敢近陆太太的身,我只能信任陆先生。”
陆忱说了声好。
然后车窗完全闭合了,不留一丝缝隙,这个狭小的空间方胥曾呆过无数次,也和他在里面亲密过无数次,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压抑。
陆忱抬手打开车内的暖气,没说话,她对他的举动感到不解。
十分钟过去,等到车里的温度足够暖之后他才轻描淡写的开了口,“把衣服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