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果微微一愣,转头朝迟怿看去。
他换了一身套头卫衣,纯黑的颜色衬得他的皮肤越发白皙。
晚霞洒在?他轮廓深邃的脸庞上,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侧眼朝她看来。
大概是迎着?夕阳的缘故,他微微眯起眼睛。
不?过?一个寻常的眼神,就让岑果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像被按了加速键,砰砰砰地乱跳起来。
她慌忙移开视线。
而岑景卓瞥了迟怿一眼,淡淡地点了点头,随即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岑果的身侧,对着?迟怿说道,“听果果说,你昨天帮她遛狗了?”
“嗯。”迟怿坦率地承认。
不?过?看岑景卓一脸冷淡的表情?,迟怿并不?认为他特意提起这件事,是为了感谢自己。
果然,下一秒就听他问道:“你现在?不?怕狗了?我记得你小时候被狗咬过?。”
他的语气很平淡,听起来就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迟怿却蓦地一怔。
自己被狗咬过?的事并没有对外人提过?,他是怎么知道的?
正奇怪间,就听岑果问道:“诶,迟怿你被狗咬过??什么时候的事?咬在?哪里了?严重?吗?”
一连串的问题像是连发子弹般一个接着?一个往外蹦。
迟怿一时间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
他垂眸看着?面?前的女生,只见她脸色煞白,眉心紧蹙,清澈的眼底盛满了震惊、焦急和浓浓的担忧。
一股暖流霎时间从心底涌上来,他微微一笑,摇着?头轻描淡写地说道:“只是一点小伤而已,早就没事了。要?不?是岑叔叔提起,我都忘了。”
他说的也不?完全是假话。
被狗咬伤这件事是他童年时代最?为惨痛的记忆,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每每想起当时鲜血淋漓的画面?,晚上都免不?了一场噩梦。
因此,他刻意将它深埋在?心底的角落里,久而久之,除了记得被狗咬过?这件事,其他的细节几乎都记不?清了。
可他的话并没有安慰到岑果。
她红着?眼眶,瘪着?嘴,尾音轻颤,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曾经?......被、被狗咬过?......你一定......很怕狗吧?”
她记得上初中时,班上有个小时候被狗咬过?的男生,每次见到狗,不?管大型犬还是宠物狗,都会吓得脸色苍白、冷汗直流。
而她竟然让有着?相同遭遇的迟怿帮她遛狗!
想起自己昨天厚着?脸皮求他带米修出去玩的情?景,岑果又愧疚又后悔。
她哽着?声,断断续续地说道,“可我还、还叫你......”
再也说不?下去,她咬着?唇低下了头。
看着?她自责难过?的模样,迟怿又感动又心疼。
习惯性地想要?揉揉她的脑袋,无奈岑景卓在?场,只好压下心头的情?绪,微笑着?说道:“我真的没事。”
为了让她相信,他还特意单膝蹲下,对着?站在?岑果身侧的米修伸出了手:“来,米修,我们握个手。”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干净宽大的手掌稳稳地摊在?米修面?前,望向它的眼里满是鼓励和期待。
岑果却替他捏了一把汗,“迟怿,不?要?勉强自己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米修抬起了毛茸茸的爪子,轻轻地放在?了迟怿的手上。
迟怿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
他以为自己可以的,没想到还是会怕。
被狗咬过?的恐惧像巨大的阴影朝自己笼罩而来。
那天的记忆也像被捞出水面?的石头,哗啦一下全都冒了出来。
而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岑景卓会知道自己被狗咬过?,因为——
当年他被狗咬伤之后,送他去医院的,正是岑景卓!
可下一秒,他的思绪就被岑果打断了。
她见他垂着?头,像个雕像般一动不?动地蹲在?那里,吓得立刻抱走米修,随即蹲下身,一边查看他的脸色一边紧张地问道:“迟怿,你没事吧?”
迟怿顿时回过?神来。
他若无其事地收回被汗水濡湿的手,抬起脸冲岑果微微一笑,语调轻松地反问道:“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那漾着?笑波的眼底仿佛一汪清澈的湖水,映着?艳丽的晚霞,亮得像是会发光。
只对视了短短的一瞬,岑果的心跳又开始加速。
她慌忙移开视线,起身的同时,迟怿也站了起来,他笑着?问道:“所以,我们可以陪米修去散步了吗?”
不?等岑果回应,一直冷眼旁观的岑景卓就抢先说道:“你没事就好。不?过?为了安全起见,遛狗你就别去了,毕竟谁也不?知道路上会遇到什么样的狗......”
岑果也跟着?点头,“爸爸说的对,你还是别去了。”
迟怿沉默了一瞬,点头说“好”,随后又侧过?头,对岑景卓真诚地道了声谢。
并不?是谢他此时以安全为借口阻止自己和岑果一起去遛狗,而是谢他多年前的“救命之恩”。
岑景卓的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看向迟怿的眼神也依然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怪异,像是不?满,又像挑剔。
他敷衍似地点了下头,随即收回视线,看向岑果说道:“走吧,爸爸陪你去遛狗。”
岑果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回来一个多星期,岑景卓从没陪她遛过?狗。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岑景卓已经?率先走了。
走了一段见岑果没跟上来,停住脚步回头看。
见她一脸愣愣地呆在?原地,扬了扬眉,纳闷地问道:“怎么了?”
岑果这才回过?神来。
她笑着?摇了摇头,牵着?米修快步跑上去。
跑了没几步,又忽地回过?头,冲身后的迟怿挥了挥手。
太阳就要?落山了,漫天的晚霞染红了少女精致的笑靥,宛如?一副色彩浓烈的油画,美得让人心醉。
迟怿心头蓦地一动。
等反应过?来要?回她一个挥手的动作时,她已经?转回了头。
他站在?余晖下,目送着?少女纤瘦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转角,才转身回家?。
推开院门的时候,忽然想起昨晚苏越说的那个“坏消息”。
她说父亲听说岑果回来了,特意发邮件过?来提醒他不?要?和她走得太近。
至于原因,还得从十?多年前说起。
苏越说,他的父亲和岑景卓是大学同学,两人感情?很好。
后来一起去美国?留学,又一起回国?进了江州大学医学院任教?。
再后来做了邻居,选了同一个日子结婚,也在?同一年有了各自的孩子。
他们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也以为彼此会一直这样“一起”走下去,直到儿女结婚,成为真正的亲人。
可一切都在?八年前戛然而止。
那一年,岑景卓碰上一件特别棘手的事,作为当事人,他的立场和时任学院领导的父亲截然不?同。
虽然最?后以岑景卓的妥协而告终,但两人维持了十?几年的友情?也因此破裂。
父亲担心岑景卓因为那些陈年的积怨对他有所偏见,因此,特意发邮件提醒他和岑果保持距离,以免两家?的关?系更加恶劣。
听完苏越的回忆,迟怿终于明白岑景卓对自己的态度为何与小时候有着?天壤之别。
可就在?刚刚,当他想起小时候被狗咬的那件事后,彻底改变了之前的想法。
他还记得,自己被狗咬的时间,正是岑家?发生变故之后不?久,当时岑果的妈妈已经?走了,岑果也被送去了姑姑家?。
那一天傍晚,夕阳也像今天一样绚烂。他一个人蹲在?院子门口玩陀螺,父母都不?在?家?,只有一个保姆在?旁边陪着?。
也不?知道怎么就被一条大黑狗盯上了,大概那时的他比较胖吧。
当他被那条恶狗狠狠地咬住时,保姆吓得六神无主,还是从外头回来的岑景卓看见,替他赶走了恶狗,又叫了救护车送他去医院。
他想,如?果岑景卓真的因为那件事对父亲产生了怨恨,那么当时他完全可以不?管自己的死活。
可他却在?第一时间救了他,还在?医院里一直陪着?他,直到父母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