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影撑开阳伞,往前走了几步,听到身后两辆车前后发动的声音。
她手指微紧,捏着伞柄,走到斑马线前头等红灯。
余光里,两辆车从她身边滑过,驾驶座各坐一人。
她皱了下眉,随远行呢?两辆车里都没他的影子。
红灯转绿,陶影迈开步子,地上的影子被拉的又细又长,头顶的伞随着走动一摇一晃,还有后面那个影子,怎么这么长,明明和她错了好几步远,发顶却和她的伞一般高了……
陶影心里漫无边际地想着,忽然悚然一惊,立刻扭头去看,随远行正一手插兜,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陶影:“……”
她加紧速度,快步往前走,嘴角平直,眼神往前,余光却不由自主瞥着地上那个黑色的影子。
她的伞朝前,影子也同一步调地跟上来,不论她怎么往大步了迈,那修长身影的发顶都始终和她的伞保持平齐。
他像只优雅傲慢的猎豹,随手逗弄着掌中脆弱的猎物。
太阳高照,刚才的郁气还未消散,这就又来一波,陶影心里的火一股股往上窜,她蓦然停步,却不回头,声音像沁着把冰刃,压抑着不耐:“你做什么?!”
随远行停住脚步,仍距她几步远,盯着她微微僵直的细瘦后背,声音平静:“过马路。”
陶影深吸一口气,讥诮的话还没出口,后头随远行却长腿一迈,两步就超过她,陶影闻到凌冽的淡香水味,下意识屏住呼吸,就听他忽然撂下一句:“再不走就晚了。”
陶影一抬头,对面绿色的小人已经开始闪烁催促,停在斑马线前的车辆低声嗡鸣,不走也得走,那口气就横亘在胸口,郁闷长成一团湿棉絮,上不去也下不来,可脚下却只能乖觉地跟着他往前走。
随远行垂眸看了下地上那个遮着伞的纤瘦影子,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他眼里飞快闪过一丝笑意。
过了马路,陶影身上出了一层汗,腻歪地难受。
地铁口忽然涌出一大批人,陶影看了下腕表,正是下班的时间点,她逆着人流往里走,摩肩擦踵地,眼前已经没了随远行的影子。
入口处冷气袭来,燥意微微褪去,她终于松了口气。
车还没来,陶影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排队,随即站在原地发起了呆。
往事像只脆弱潦草的纸盒子,轰然倒塌,振聋发聩,牵连出一帧帧纷繁破碎的片段,扰的人心神难安。
自以为早已掩埋干净,却只需要那人一个眼神,就全数喷薄而出。
身后又缓缓堆了一大批排队的人,陶影随意瞟了一眼,没在意。
片刻,暗沉的甬道里车灯大亮,挟裹着轰鸣,人多的要命,陶影被人潮推挤进车厢,艰难地站到人群中央,伸了伸手,却压根够不着扶手。
车门闭合,缓缓启动,惯性令毫无支撑的她猛地往后一倒,腿一软就撞进一人的怀里。
嘶……怎么又是个硬的要命的男人,今天真是流年不利,刚才撞了左肩,这回右肩也不能幸免于难,她咬着唇深吸好几口气,才缓过那一阵疼。
“抱歉,”陶影转头,“你……”
“没关系。”随远行站的稳如泰山,伸出一手彬彬有礼地捏住她的肩膀,帮她站稳,“刚才去买了地铁卡。”
他两指夹着个淡绿色的小卡片,朝她眼前一晃。
陶影沉默,旋即肩膀后撤,离开他温热有力的手。她眼里的烦躁、郁闷渐渐褪去,而后迅速蒙上一层薄冰,冷淡又刺人。
须臾,她转过头不再看他,红唇紧抿,一言不发,车厢里冷气开的十足,都不如她冰冷以对拒人千里的模样。
她已经冷静下来,而冷漠比愤怒更令人感到隔阂。
随远行敛眸凝视她洁白修长的脖颈,她鬓角有汗,栗色头发温柔地贴在耳边,他眸间晕出一抹淡淡的苦笑,随即敛去,再次归于平静无波。
车厢里人太多,细碎的人声环绕在耳边,更显得两人之间沉默蔓延。
陶影脊背挺得笔直,身后男人的视线有如实质,似凛冽似炙热,冰火交替,令她下意识肌肉紧绷,屏息以待。
直走了好几站,身边人来来去去,陶影瞅准机会,往前迈了几步站定,与随远行隔着几人站定,才小心呼出一口气。
车又停了一站,人流把陶影挤到了对门的角落里,她瞥了一眼,随远行始终保持着与她隔一人站立的距离。
两人中间站过来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提了个巨大的包裹,放在陶影身前,正正好把陶影挤在人与包裹之间。
男人脸色黑红,汗流浃背,头发油腻,肩头布满白色的皮屑,身上散发出一股甜腻腥臭的气味。
他刚到陶影身边站定,她就被那刺鼻的气味儿熏得太阳穴突突直跳,陶影忍住欲呕的不适,动了动身子,却被冰凉的座位和身前巨大的编织袋包裹阻隔开来。
无路可逃,她探进包里,想要翻翻看是否带了口罩。
男人身后,随远行当然也闻到这股杀伤力极强的气味,他视线越过男人,看到陶影眉头紧皱,面色微白,于是伸肘轻轻碰了下前面的男人,低声说了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