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妖蛊(二)
内侍尖细的声音传来,王皇后神色一滞,眉心微蹙,而后又收敛神色,飞快地看了听言一眼,听言会意。
霍长婴跟着王皇后出殿,却被听言拦下,听言指了指他滴着血的手掌,递给了他一条帕子,又指了指殿外,摇了摇头。
霍长婴起先不解,而后又忽然想起宫中不能见血的规矩,便老实接过帕子,绑住掌心,有将那手掌藏在宽袍大袖下,才跟着听言出了殿门。
圣驾驾临东宫,宫中众人恭敬迎驾。
不多时,皇帝在众人的簇拥下出现在东宫,他脚步急促,紧皱的眉宇间似带着愁色,显然是知道了太子病情加剧的消息而匆忙赶来的。
“太子怎样了?”
皇帝扶起行礼的王皇后,急急问道:“朕听到消息就往这儿赶,乾儿如何了?”
王皇后垂敛眼眸,眼神从皇帝紧握着自己手腕的手上闪过,道:“病情暂且稳住了,”
皇帝抓着王皇后的手才渐渐松开,“朕去看看乾儿。”说着放开握着王皇后的手,抬步便朝屋内走去,在路过霍长婴时,皇帝脚步微顿,而后不带丝毫停留便朝着内室走去。
霍长婴凝神静气,只低头凝视着脚下的青石板砖,直到熟悉的袍角出现在他眼前时。
“别担心。”
萧铎的身影轻响在耳边,他趁着众人不注意,捏了捏长婴藏在袖底的掌心,本想安慰他,却没想到触碰到巾帕包裹着的湿热。
他一怔,这种感觉他在熟悉不过,长婴定然割破掌心取血镇妖。
虽他一直不清楚为何长婴的血可以压制妖气,见长婴的样子,也像是个糊涂的。
如今看到,萧铎半是心疼半是惊疑,也不知长婴这九年里到底这般无所顾忌地自己放了多少血,却又惊疑这紫辰宫中竟也有……妖?
瞥了眼快要看不见的圣驾,霍长婴手下向后避了避,转而用另一只手示意萧铎安心。
殿内,太子任在昏睡,皇上看过太子后,便出来问了太医,众太医背脊冷汗直冒,面上任不改本色的地同皇帝讲着太子的情况。
霍长婴在一侧听着,明显是被王皇后提前打过招呼的说辞,心中不由发寒,帝后二人想必也并未如传说中那般恩爱,而这对太子的关切……
他小心地瞥一眼认真听着太医胡诌,还不时问两句的皇帝,心中感叹,恐怕两人是真的疼爱自己的这个儿子罢。
皇帝仔细询问了病症后,估计是还有政事要忙,便又匆匆离开了。
临走时,皇帝深深看了霍长婴一眼,只说让萧铎不必跟着,今夜值守宫廷。
忙碌的皇帝陛下如同一阵风般,东宫很快又安静下来,王皇后依然守在自己儿子的榻边,眉目带着隐隐的忧愁与疲惫。
“你们走吧,本宫在这里陪陪乾儿。”
她摆了摆手,示意几人出门。
“……生病时没有娘亲陪着,该有多痛啊。”
王皇后的声音带着哽咽,似乎还要着不易察觉的悔恨,轻的像是呢喃,飘飘散散落入几人的耳中。
霍长婴正行礼告退,闻言他愕然抬头,却发现王皇后好似并未说话,那声音仿佛叹息般,飘散在宜和殿苦涩的药草味中。
冬夜黑的早,等两人出了东宫,天已然擦黑。
连接东宫和紫辰宫的甬巷狭长,两侧的宫墙巍峨,青砖石带着雪后湿润,两人告别送行的宫女,便在宫道上慢慢走着。
“今日跟着王皇后去东宫,”
霍长婴说着,眼中露出些困惑和凝重,“太子的病并非他故,而是……”他抬头看向甬巷里一线的天空,蹙眉叹息道:“太子被人下了妖蛊。”
当年他从永安离开,跟随师父走南闯比,蛊毒发作时疼得他恨不得劈开脑袋。
他没有同王皇后说的便是,妖蛊与普通蛊毒的不同,便是种在体内的幼蛊会不断吸食宿主的精魄,最终被种下妖蛊的人,只剩下属于人的皮囊,内里则完全被拿妖物所占据。
夜风寒冷,霍长婴仰头深吸一口气,这许多的谜团一个叠着一个,仿佛永远解不开的结。
萧铎站在霍长婴身边,他看着此时的长婴,少年的明亮的桃花眼中似有星辰落入,映照着紫辰宫巍峨的料峭飞檐,幽黑浓重。
北风吹来,将两人的衣袍纠缠在一起,片刻后又各自分开,却任带着留恋的味道,若即若离吧。
萧铎拳头紧了又松,他想将此时的长婴揽入怀中,但碍于在宫廷内,最终只是握上长婴略微单薄的肩膀,“别怕,我陪着你。”
两人的衣角随着萧铎动作的拉近,又重新纠缠在一起。
男人搭在肩膀上的手掌温热,霍长婴微微讶异,回头时,正好撞进萧铎温柔而坚毅的目光中。
是啊,他有萧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