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放开江走,恰逢许多枫叶扬洒,江走离出他怀抱之际,发顶就沾了枫叶。商启怜心间一缓,将商卓惜的脑袋拢入自己的颈窝,不让她看,再抚起江走的后颈,对她落下深情一吻。
几日后宁顺帝给人摆了酒筵,少数人聚谈,商启怜兴致高,喝得微醺,但尹弦州才是要人扶的那一个。
出去以后被夜风一刮,尹弦州清醒了些许,但脚底还是飘,要商启怜搭把手,他说:“对不住。”
“从前就晓得你酒量,还瞎喝,怎么皇上灌你几杯你就吃几杯?你是脑子忘……”
“面摊了……”尹弦州步伐不稳,红光满面地嘿笑,“改日咱们一起去跟摊主要回来啊,启哥!”
“醉得不轻。”商启怜评价。
“对不住,启哥。”尹弦州袖子拭脸,“嘉议大夫的位子,我不该得的。”
商启怜扶着他。
“我天天就觉得负罪维艰,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胆子太细了,只懂得浑水摸鱼,这辈子就是践着别人尸骨往上爬,池鱼笼鸟还能在有限的空间里闲游飞伏,而我每一步都将杀缚于此,裹足不前。”
“弦州。”商启怜道,“你累不累?挺累的吧,毕竟你总是考虑得太周至,想得太多太深,顾虑这操心那,女人都没你心思细腻,但我有时候很羡慕你。”
“……”尹弦州不说话。
“你手腕少了力量,挥不动你父亲名扬万里的朴刀,可你能执笔,能用文墨凝炼自己的人生。弦州你是那类让我感到近而生香的人,与我大哥一样,这么好的人,我一直都珍惜,所以别道歉啊。”
尹弦州的心堂被酸涩填满,难受地扼制着自己声息,他垂过脸,良久,颤抖地出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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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这次仍是在东曦林场举办秋狩。现离秋狩前后有一月之长,皇上便就开始筹备了,往年倒没像今时操之过急,难道是那商氏余孽……”
朱见澌点着喷香兽,执起香匙,对皇后道:“母后怎么了,以为商晏龄又将嚣张起来?没了商家的他能成什么气候。他归势毕露,这一趟必然伴驾,顺水而流罢了,回来了也只是条丧家犬。”
皇后盯视金瓯:“不拘怎么说,他的刀总是往人颈砍去,抵死了还好还击,如给他痛快地挥下去,就什么也不是了,见澌,你得防着。”
“提他的刀,我就猛不防。”朱见澌挂着一抹邪气的笑,道,“纵使母后不说,我也赏得起他,他是商氏余孽,门都灭了还顶天立地苟活着,这种人命一向硬得紧,抓的兵又刁斗森严,叫人怕。不过今年秋狩他没能耐抢彩。”
朱见澌伸手持起一只香压,把细密的香灰一点一点压平压实:“区区一个杂号,得混迹人堆里做事才符合身份。况且想触我的人也不单商晏龄一个……”他目光轻轻一点,说起额外话,“母后跟侧侍奉的是寺棠了。”
寺棠应声。皇后道:“我不会用一个累赘。”继而偏首道,“倒是你,何时会印香了。”
朱见澌扫炉壁的手一顿。
“不知啊。”
朱见澌兴趣倏然一缺,扔了那支香扫。
他眼角拧起来,喃喃:“……手痒了。”
夜深,秋霜薄薄地覆在枝叶间。商卓惜经过书房,恰被商启怜瞧见了。她样子偷偷摸摸,手也背在身后走,商启怜沉吟了片刻,跨出书房叫她:“卓惜。”
商卓惜忙回身,砰地撞在廊柱上。
“你手里是什么?”商启怜拍拍她脑袋,商卓惜躲开目光,咬死嘴唇,商启怜道,“能拿出来吗。”
商卓惜抬头仔细观察爹爹的神色,然后挤一点是一点地把东西露给他看,商启怜失笑了,她手里的都是糖葫芦,大概有四五串。
“吃这么多牙齿要没用了。”商启怜摊手,让她交出几串来。
商卓惜自欺欺人道:“船到桥头不顺也得顺,我现在牙齿很好呀,等牙齿坏了再说嘛,肯定有法子治的。”
“不行。”商启怜言出必行,只给她留一串,商卓惜痛失糖果,快哭出来了,见女儿撇着嘴,泪汪汪煞是失落,商启怜坚如磐石的意志喀地一裂。
他没办法,只好蹲下身来,心头一狠再给商卓惜一串,说:“就两串啊,不许多吃。”
“爹爹我好饿。”话音未落,她两颊清泪一流,仿佛受尽天大的委屈,比窦娥还冤道,“爹爹也知道,娘今晚亲自下厨,害得我都没用几口饭菜,我活了这么大,就想吃几串糖葫芦,谁想娘亲还要跟我抢,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万万没想到我最喜爱的爹爹也……”
商启怜简直没辙,他见女儿泪声俱下,看自己的眼神也满是遭背叛的失望,商启怜手忙脚乱地把糖葫芦还回去:“好吧,那就今天一次,以后不能吃这么多了。”
商卓惜吸鼻子点头:“那娘亲那里……”
商启怜笑道:“没事,爹爹帮你守着秘密,你不说我不说,她就不会知……”
江走:“不会知道什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