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风和畅,沽雪从后院的小门进来。
周围没有人影,她插上门闩,摘下帷帽,平常地来到江走的屋子。关门以后,她总算松了口气:“少夫人,按您的指示我将东西给了江二娘,她真是见钱眼开,我直说是宫里的人,她还当真就信了。”
前几日,商启怜提了江芍,虽然言不经心,但江走没有忘记。
江家式微是有目共睹的,她与江芍皆是朝廷罪臣之女,皇后睁只眼闭只眼,无心究查宫人的底细便也罢了,特地把江氏之女弄进宫去,就叫人有些琢磨不透。
江芍亲近皇家,或有另有别情。
江走越想越心慌,情绪全写在脸上,被商启怜察觉,他怀疑这人会贸然行事,便用“敢乱来就把你锁起来”诸如此类的话吓唬她。
于是江走表面答应他,那也只是表面功夫。沽雪虽不负嘱托,可江走听沽雪这样说,仍然攒了眉:“你帽子没摘下来吧。”
“我可不敢摘。”沽雪的心脏还在砰砰跳,江走唤她坐下,斟了一盏茶,沽雪又道,“我去时,江二娘就叉着腰荡在一条小巷里,孔雀开屏似的,可神气了,我瞧她的架势,约摸天天跟人炫耀江芍的事,毫不避讳。我等她回了家,再跟进去,刚开口说是‘宫里’,她就一个劲感激我,我掏出钱,她就眼睛都绿了地抢过去,还是一个劲谢谢我。少夫人,如果皇后真要布设心思,自不该让江二娘这般大肆招摇芍姑娘入宫一事,而且我戴着帷帽,她连我脸都没看清,倘若皇后身边的人会定期打发,她不会不记得呀,怎能不防备我更不猜忌我呢。”
“我也希望是我多心了。”江走与沽雪一齐捧茶小饮,江走注视着新满上来的尖叶,淡淡道,“不过,久居深宫之人从来不会做的,就是顺水人情啊。”
“话说少夫人,你哪来那么多的钱呀?”
“嘘……”江走朝她唇前比了个食指,道,“一部分是我私存下来的,剩下的是我趁启怜睡着时偷偷从他钱袋子里偷的。”
“少夫人……”沽雪见她虽然沾沾自喜,却也掩饰不住东窗事发的后顾之忧,犹如半只惊弓之鸟,不免替之心疼,“您太勇敢无畏了,若是不慎给二少爷发觉了去,您要怎么解释呢。”
江走脸皮突然厚起来,一个摊手道:“我就不承认,就说我不知道啊,他凭什么认为是我拿的,我每天待在府里侍奉公公婆婆,读书刺绣,品茶养性,我太忙了,岂会打他的馊主意,再说,他就不能反省自己吗,难道钱就不能是在半路掉光的吗,难道不能是他胡吃海喝花完的吗,凭什么指控我。”
沽雪一点即通,亮掌道:“对对,少夫人说得好,届时少夫人就摆出受害的模样,让二少爷偷鸡不成蚀把米,以为是大大冤枉了您,再对您诸般的认错迎合,少夫人这一箭双雕之计果真妙哉。”
江走:“其实我也没想那么多……”
门外,恰巧路过的阿济抚着胸口,缓了会儿才悄悄地离开。
他面临了人生大事,看见商启怜时,他的眼仁一直木木地卡在眶里,冲商启怜一瞬不瞬地瞪着。
商启怜敲阿济:“喂马去。”转身往书房走,他前脚刚跨进去,就喊了声:“哥。”
商承枫蘸墨的笔于指尖一停,抬头望向他:“你难得上书房来。”
商启怜道:“我念想这了。”
商承枫不敢接他这话,目光移到他的刀上,借笑含混道:“慎言。”
商启怜说:“圣上今日下朝留了您,有要紧事么,我见哥回来以后眉间便不曾舒展过。”
商承枫看他一眼,目光颇为不清楚,商启怜不欲再问。
商承枫搁笔:“圣上今年不兴置办中秋合宴。”
商启怜迟疑:“天气还没热,圣上就考虑着八月十五了。”
“太后急于撮合尹家与太子的姻事,圣上怕是存了否意,但也不宜逆了太后的念想,巧的是尹家女儿不予定音,一拖再拖。然而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次中秋宴上太后难免会因势利导,将此事挑明,待那时尹家必须做出定夺。”
“圣上如此体恤尹家,倒是奇了,不过尹宝瑟至今不愿下嫁,我也能猜着几分。”
商承枫飘他一眼,他继续清嗓说:“肯定跟我没关系,大哥信我。”
商承枫:“嗯。”
商启怜落坐:“女人心思难猜。”这句话五味杂陈,仿佛另指其人,商承枫隐住了笑,商启怜说,“让尹宝瑟自个去打消了太后的念想呗,半路总会杀出个程咬金,圣上有意阻碍这门婚事,大抵是不愿尹家与太子确立姻亲关系。太子这张位子,没有坐稳。”
商承枫握紧袖中拳:“其余的暂且不谈了。”
“好吧,我走了。”椅子尚未捂热,商启怜拔身朝门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