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寐都,软红十丈,灯山金灿,清平繁昌。
元宵节在大寐当下已蔚成风气,盛办百年之久,春俯街是寐都子民公认的嬉集胜地,大伙都赶着每年之中只此一次的放夜机会,男女老少三五成群,有的燃荷拜佛,有的闲拎灯笼,穿行于官道窄巷。
江走发绳的铃铛金泽泠泠,芙蓉粉的钗裙显得她在花光月影下格外薄媚。
街头有星罗棋布的杂技,观者如垛,这厢表演的丸剑,那遭是激烈的角抵竞技,场面格外欢闹,叫好声一浪盖过一浪。
“启怜,你等等我,我就去瞅一眼。”
江走也欲饱饱眼福,未等商启怜答允,兴奋地跑了过去,她身材灵巧,没几下就挤去前面。
只见一父一女耍剑弄铃,孩子笑容喜庆,扎着两颗花苞,红缎随剑风飘洒。
江走观望杂技,耳畔嘈杂声渐渐弱下来。
她又想起了曾经。江缘带她逛过春俯街,父女二人漫步在明艳的花灯下,江缘给她买了糖葫芦,海棠果宛如红宝石,裹了冻硬的糖浆,美观且酸甜。
那是她生辰夜收获的弥足珍贵的礼物,初次尝到这样的吃食,当时江走就发誓每年都要买一串。迄今却快忘记那份味道。
“不是瞅一眼么。”
江走倏地回神,拊掌喝彩声瞬间充斥而来,她抬头,用一种纯粹的眼神默默仰望他。
商启怜确实很高,轻轻地倾出,就将女孩收拢在一个宽绰的胸怀,江走贪恋他身上的清冷,于是朝人一笑:“瞅完了,我们去买花灯。”
他们靠近春俯街的一家乐坊,江走被它雕梁画栋的修筑风格慑了心神,坊中正进行冉冉的乐舞,歌伎的雅嗓扣人心弦,唱开江淮官话的诗词——
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月影疑流水,春风含夜梅。燔动黄金池,钟发琉璃台。
江走听着词曲,在面具摊子前叹为观止:“我以后也唱与你听,但我若是黄了调,你不能笑话。”
商启怜择起一只面具,已经失笑:“我对这些欣赏不来,不拘你怎么唱,我都爱听。你看这个面具,竟丑得可爱。”
英雄所见略同,江走也对这张古怪的兽面感兴趣,今晚是商启怜掏腰包,她兴致勃勃拣选起来。
摊主两手缩在厚袖里,乐呵呵赏完灯火,与他们招呼:“戴个面具闹元宵,二位随便挑!”
商启怜淡视片刻,忽地抄起一张面具,对准了万头攒动的人潮,缜密的目光贯穿面具的眼孔。
街上的黑影顿时匿迹。
江走戴起狐狸面具,在面具的衬托下,她微微妖娆了些:“启怜,你比划什么呢?”
“比划着玩。”
商启怜也将狼面具套上,付完钱,他盯了会儿江走,强忍半天才吐出一句:“你真是媚眼如丝。”
这家伙平日里读的都是什么书?
走出几步,她啊道:“忘记买花灯了。”
那摊子不仅卖面具,还卖灯,有几只煞是精巧。商启怜把钱袋子抛给她,江走就折回摊子。
人太多,彼此转眼就看不到对方,身边一空,他心头猛地发震,急忙抢至江走几米范围处。
四下雪影香粲,语笑喧阗,不仔细感受,谁也闻不到一股隐蔽的恶意,商启怜的手往绮岁移去。
紧接着,他的肩膀被人一拍。
朱宪戚看到商启怜的眼神,险些腿软:“我的娘晏龄,你干嘛这样看我!”
商启怜摘下面具,沉默半晌,借用江走那句名言:“……注意言辞。”他刚刚似乎占了一个大便宜。
“你看我厉害吧,你戴了个这么怪的面具我都认出你了,这叫什么,这就叫缘分。”
朱宪戚不怎么忌讳,与商启怜阔别多日巧逢,这就七搭八搭敞开腔了浪聊。
商启怜表以乖巧之色,余光打量:朱宪戚身边只捎了个文弱仆从,无打手跟随。
朱宪戚抱怨完家长里短,问:“你一个人来逛灯会啊?心真大。”
商启怜静静抱臂,食指轻刮鼻尖,说:“研王也是心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