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周遭静得能听见掉针声。
商启怜压抑许久才道:“母亲何出此言,自与江走成婚以来,我与尹家兄妹就是连碰面也没……”
这话摊不出口,他大婚后日夜搭着尹弦州吃酒,以及几个时辰前还跟尹宝瑟“叫板”了一番。
好个孽缘。
商夫人思虑道:“我记得你小时候送过宝瑟半块鸳鸯佩,与你的是一对。你当时就萌了这份心意,是我顾及太多,更不希望你坚持与她的情谊,但如今……”
商启怜抽心道:“那都猴年马月了,我小时候没脑子不懂事,母亲您又何必挂着印象。”
“你甚少会给姑娘家送东西,我怎能忘记。”
商启怜迅速反省了会儿,再缓缓说:“是孩儿不孝,让母亲多虑,我与尹宝瑟没有任何关系,与江走也未曾发生不合,夜深霜重,母亲回屋歇息吧。”
“我睡得着么?”商夫人叹气,“我与你爹也不是没物色过官宦侯门的闺秀,各个贤德出挑,配得上你,便是你啊,一味纵容自己,成日饮酒作乐,不知收敛,腰上的刀也泛杀气,吓得她们都不好与你说上句话。启怜,这么些年瞧过来,还是宝瑟大方识体,性子也同你登对,我感觉的出来,她钟意你多年,你若真与江走磨不圆,不若……”
商启怜打断:“您是这么想的?”
他神色沉毅,靠近一步,控声道,“母亲勿可乱讲,我岂能娶尹家女,想必您比我更清楚,太后专权擅势的那五年,箝制的不仅是朱氏皇族,且迄今照样没有停止干预政坛,便凭那五年,圣上就绝不会再让太后竖旗振鼓。目下天家的眼睛眈在我们头顶,我们与尹家的立场已经楚河汉界划分得明明白白,尹老替太后扛着旗,而商家断不能做振鼓之辈。”
商启怜侧过面庞,字句清晰,“我知道圣上因为我与尹弦州交谊不浅而频仍生疑,可与他相识多年,说一刀两断也不容易,还望爹娘放心,孩儿自有把握,另外尹宝瑟一事,请母亲不必再提,我今生只娶一人,这句话不是假的,我不可能也不会与尹家沾亲带故。”
“……是娘糊涂失了言。”商夫人重新谛视商启怜,目光赋予认可,“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
商启怜错开视线,说:“我去歇了。”
他把自己锁书房里,半个晚上也没睡,书卷之气雅淡,闻着却无法匀心。商启怜怀里空荡荡的,掌心也失去了那温香软玉的触觉,便愈发烦躁。
思绪蓦地回到太后白氏的身上,这名女子谜点如云,宛如延惠年间的一场风雪,她步步为营,从徜州歌伎摇身变为大寐皇后,扶持宁顺帝登位,从此驾驭朝政,厌塞众议。一介歌伎有如此汹涌的作为,直叫人不寒而栗,至宁顺五年,她仿佛倦乏了般地将政权的担子撒手丢开,不是她敌不过,而是她不愿敌,她若有心,宁顺帝还是她的傀儡。
她手里有数不尽的傀儡。
商启怜疲惫地闭眸,书卷扔去一边。
他躺着却毫无睡意。
真是被母亲念得慌,本来不想人家的,此刻静下心来,就满脑子她的腰,入了药的江走像一根定海神针,插在他脑海里挥散不去,从前也不会这般难以忍受,这遭撞邪了,她喘息的温度囚禁耳畔,含欲的眸子几乎浇出水来。商启怜嗓子干燥,下面难受。
他霍然睁眸,目光流转锐利,慢腾腾坐起,低头一看那精力充沛的地方,整个人嗡得拔僵。
……日了。
商启怜想去睡台阶冻冻自己。
就他妈现在。
——
廊上已趋寂。
江走贴着屋门,默默滑坐下去。
门缝在不断渗风,她圈住双膝,似乎感觉不到背部的寒意。
这一夜她也没怎么睡,坐在门口良久,屁股蹲酸了才爬回的床榻,被窝冰冷,她的体温好像在拒绝散发,明明被他搂着的时候热火朝天。
尹宝瑟是谁。
江走没办法入眠,灵魂出窍似的呆望榻帐。
这几日商启怜入宫听差,江走空闲之余随商夫人学起刺绣,她立志待绣业有成,定要扬眉吐气的把帕子狠狠甩去商启怜脸上,让他顶礼膜拜他家卿卿心灵手巧的高超技艺。
当江走端详自己绣成小雏鸡的桃花鸳鸯帕,她沉默了。
“熟能生巧,已经不错了。”商夫人大致观一眼,含笑宽慰。
江走生无可恋地将帕子叠好,对商夫人灿烂一笑,复而腼腆道:“我会好好练的,婆婆。”
回屋以后,沽雪见江走分神地玩着茶盏,桌面放了块皱帕子,她拿过来瞧,惊喜道:“少夫人,您这两只狗儿绣的真可爱,二少爷看了一准喜欢。”
茶盏从她指底骨碌碌地滚走。
气厥了。
还不如管马去。
那匹挺脱的黑马自从有了新窝,金贵优雅得没话说,江走发现它太有戏了,果然性子随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