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万岁爷横插一脚,商家是硬着头皮也要聘礼报吉,是以不等宫里人来递话,悉数流程照实酌办了下去。
请期顺利确凿,面对各路宦官的情不可却,商广项抱笑之暇,直托内人去了结这番无意的叙情。
几日光景便掉了雨,凉气嗖嗖往袖子里钻,商承枫披着一肩寒意回府,他收伞抖落水星,走过游廊时见商启怜一条腿架在楣子上,安安静静,斜靠廊柱赏雨,坐姿还是一如既往的散漫,口中叼着枚树叶。
商承枫路过他:“有味道么。”
商启怜呸了树叶,说道:“涩的。”
“少见你这样沉稳,晏龄。”
要死,大哥唤他的表字了,准没好事。商启怜使劲搓搓手臂,折屋里去,商承枫也随他入内,落座笑道:“你若不舒坦,别攒着腹诽,与我讲讲也好。”
“我舒坦。”商启怜信手拐了一颗秋梨,百无聊赖抛了抛,“哥也尝过,被女人盯的滋味不好捱,今儿要解放也,不亦乐乎。”
“嗯……”商承枫端坐对过,斯文偏首,瞧他吃梨的那副失心样,说道,“你还是多读点书吧。”
烟雨絮絮,商家的喜闹气氛大略会持续一阵子,隔日雨势渐弱,商启怜赶早去了马场。
马场与后山的草原无缝衔接,商启怜不爱圈在场地溜达,撑马奔向广袤无垠的大草原。
枕着大草原的是一片炽盛如火的枫林,商启怜稍缺兴致,盯着马背的脊线,墨鬃沉静地翻,宛如波涛涌动,漂亮匀称。他夹了马肚子,让它慢一点。
黑马驮着他在一碧万顷的天地间施施而行,偶尔停下来啃几把草继续走。
寐都的这块草原,但凡一缕叶儿都是苍翠欲滴的,马腿一路蹚过去,擦着格外软,这样的草原,总有一股说不上的娇生惯养,与屏州那口粗暴的荒野大相径庭。
商启怜还惦记在屏州的日子,尤其一年,隆冬砸雪的那段时期,一点野味都捕不到。恰逢某地突闹冻害,官府忙于赈济,眼见拨不出多余的物资,屏州当时情状太差,寇戎犯势凶猛,商启怜与众将一度以为会饿死山上。
“我饿厥也不打你主意……过来让我暖暖吧。”
他吞咽兑血的唾沫,瞧马儿漆黑纯净的目珠,说道。
边关的雪不肖都内那般,砸的都是冰渣子,北风呼啸的第八个日头,屏州的荒野白漭漭一程,吹得树丛栽跟头,周边的草岩一幕枯黄,像倾圮的废墟。
他被自由囚住,真就念极了这派荒芜残破的景象。
“商启怜——”清越的呼唤遥遥穿来,注入了嗓劲,没有被风流打散在半道。
黑骑略转耳朵,他侧首一望,女儿家鲜衣怒马,自猎猎枫林中逍遥驰出。
女子邀风离近,商启怜看清了这张蛾眉曼睩的姣容,搭配一身逸韵的穿扮,颇添几分灵动与神气,她道:“你一字不发看我作甚。”
商启怜说:“你今儿抽空下凡来了。”
“天上冷,熬不住。管好你的宠儿。”
见黑马凑过来要对自己的阿物抖毛儿,尹宝瑟故试严厉唬了唬它,商启怜及时拎缰,胁走黑马,她也夹马肚迎上去,两匹并辔而行。
“头上有落枫。”商启怜提醒。
“多谢。”尹宝瑟摘了赏玩,道,“你不于府听训,偷摸跑来马场寻欢作乐。”
“倒背如流了,不消听。”商启怜耳廓疼,抚马鬃道,“你哥近日也装起架子来,拜托你把他扔了吧,省得烦我。”
听毕,她哈哈肆笑,笑声敲冰戛玉,入耳轻捷:“他猪鼻子里插大葱!你回头给他买一捆!”
如此张狂,商启怜也落了势头不与较量:“尹老也乐坏了吧。”
“乐坏了,知道你吊儿郎当娶个妓子,乐得从椅子上摔下来。”
商启怜催了催黑马:“小心着,免折了腿。”
“他堂堂大司马怕啥呢,太后会赐最好的药。”尹宝瑟不欲提及朝廷的琐碎,慢慢收敛姿态,眸光浏亮地打量他,倾身问,“喂,你真稀罕那姑娘?”
“没话说。”商启怜平视前方,“我稀罕得不行。”
尹宝瑟倾过去听的身子回来了一点,片晌说:“哦。”商启怜没应,她又刨了一句,“叫啥?”
商启怜道:“你知道有屁用。”
“敷衍我。”尹宝瑟嗔了一声,举起马鞭,要挟道,“我生平最恨的就是你们男人三妻四妾的轻佻德性,你可知‘忠贞’两字如何写,莫要辜负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