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决定要逼他说出全部,不是模棱两可的猜测,不是似是而非的谎言,而是一个关于这一切的所有真相。
半晌凌雁迟终于平静下来,像是察觉到他的意图,动了动头,缓缓摸着他的背,主动说道:“你看到的那个是李斯……是我父亲府里管家的儿子,自我进宫后就被陛下派来照顾我,宫里最初那几年,一到夜里我就忐忑不安,总是他偷偷溜到殿内陪我讲话,直到我睡着后他才趴在床上小憩一会,天亮之前在偷偷溜走……为此安神香都多吸了不少,我发烧,也是他彻夜不眠喂我吃药,给我换头上的布巾,结果往往我好了,他又躺下了……
“我爹娘……他们早就不在了,我爹战死沙场……我娘……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去的……待我十五岁被带回凉京时她坟头都立了几年了,所有人都对她的死三缄其口,渐渐的,我也不问了……”
这些都是他不曾参与到的属于凌雁迟黑暗的那几年,而这个叫李斯的,大概就是他在冰冷皇宫里唯一一点慰藉与火光,而现在这个人死了,从此以后这个火光就都灭了……陈韫玉把脸贴在他脸上,哄道:“你还有我……我就是你的家人,辽王府就是你的家……还有我爹,陈念,翠烟,宁之……他们都是你的家人……回头我们可以办一场婚事,这样我们的名字就连在一起了……你说好不好……”
“……好,不过婚事就算了,我怕麻烦……”
“都行……随你……”
“嗯……我先睡一会……你也睡啊……乖……”他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
“嗯……”
两人小声的絮叨声像傍晚茶楼里漫不经心的说书声,原本刘师爷最开始还带这些怅惘在听的,大约是难受的经历各有不同,可难受的感觉大抵相似,听着听着他也不愿再去体味一遍,便眯着眼又睡了,老大夫在靠近火堆的地方蜷着,借着微弱火光不知什么时候也睡了过去。
熬药的锅子里水不停的翻腾的好久,终于溢满出来,浇湿了一地干柴,屋子里的火光徒然暗了,只剩凌雁迟身边不远处还燃着半根蜡烛,一堆白色烛泪堆在一侧,隐隐有风吹来,烛火飘摇却一直不灭,睡沉的人们带来鼾声阵阵,这一夜,终究过去……
第二日凌雁迟醒的有些晚,醒来时他就扑了个空——怀里没人。就在他撑着胳膊想起身时,陈韫玉的笑声却突然出现,还有个毛茸茸的小东西一直在他脚边拱来拱去。
就见这人抱着一只通体乌黑的小胖狗在他眼前晃了晃,小狗该是才出生没几个月,连着几声汪汪叫都有几分细弱,只一条尾巴活络的很,晃个不停。
“快看看,可不可爱,就是长的有些黑,今早我不小心还踩了它一脚……”陈韫玉一双眼亮晶晶的,就像得了什么宝贝。
见他没走凌雁迟又躺了下去,咳嗽两声道:“哪弄来的?”
“就是这里的,你摸摸它,可乖了,也不咬人……”说着他就把小狗的头放在了凌雁迟的手心。
凌雁迟抬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头顶,陈韫玉干脆松手,小狗也不到处跑,就趴在他手附近用鼻子追着他的指尖嗅,凌雁迟手抬,它也跟着抬头……
陈韫玉望着着一人一狗终于放下心来,这个人终于笑了。
这时昨晚那群人高马大的人却突然围了过来,陈韫玉直接挡在他面前,有些防备的盯着他们,不曾想这些人竟是直接跪在凌雁迟身前……
“参见凌将军!”
他的眼睛眨了几下,陈韫玉也有些楞,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将他扶的坐起,像是不确定,凌雁迟仔细盯着这些面孔问道:“你们……是王卫的兵?”
为首那位很快答道:“是……敢问大将军,我们王将军呢?”
“王将军……”闭上眼,后面几个字,他还是没能说完,可答案已经写在了他苍白沉默的脸上。
“我已经不是将军了,可我会给他报仇……大夏……我也决定不再回去,我会去大陈,待我他日再来大夏之日,就是我给一众将士报仇之时……”说完他轻轻握住陈韫玉的手。
四周突然静静的,没有半点声音,陈韫玉低头望着他,就这么短短几句话,就掩盖住了家仇国恨几许,他说的平淡无奇,可只有他知道这个人昨晚有多绝望,也只有他知道这个人做出这个决定有多艰难。
几十位将士面容忐忑,各自看了对方一眼,而后终于坚定道:“我等相信凌将军,愿誓死追随将军,只盼有朝一日能用那马贼人的鲜血来祭奠王将军!祭奠枉死的将士和百姓!”
“多谢诸位……”
李斯,王卫……不着急啊……你们且先带着士兵在黄泉边等一等,用不了多久,我就会送马事友下来陪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掉落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