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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容州之困(柒)(1 / 2)


林师爷把黄五送出去,当即沈玉书站了起来,来回踱步,最后走到陆观的面前,直直逼视他,质问道:“招安一事,是吏部的意思?还是首辅李相的意思?问过杨大人了没有?陆大人,您是钦差,本府不该多说什么,可您这么胡乱夸口,既不与本府商量,也……”沈玉书看了一眼宋虔之,“也不与同行的钦差商量,黑狼寨为患多年,施点小恩小惠,还是以府库盗走的银粮收买民心,要招安,本府第一个不答应!”

沈玉书被陆观气得要死,偏偏知道宋虔之身份,不好发作。也端起州府的架子,跟陆观要说法,矛头端得稳,并不直打宋虔之。

宋虔之:“沈大人不要着急,黑狼寨的事还要从长计议。”

沈玉书深吸一口气,脸色难看,哼了一声:“那就从长计议,我便信小侯爷这一句。”

陆观不发一言往后堂去看陆浑的儿被人挖去眼珠的现场。宋虔之知道这里是查不出什么来,便由他们去忙,本来也是因为有人闹事才过来,这案子不归麟台管,不出乱子就不该抢沈玉书的权,只是他也管不了陆观。

那夜与陆观在码头被人截杀,可以肯定容州城里潜伏着一群高手,是什么样的人才能驱策动那样的高手?

沈玉书坐下来,喝了林师爷递过来的水,瞥了一眼门帘,向宋虔之说:“小侯爷,你们来宣旨,旨也已经下了,太医奉命送到,等药材和粮食到位,是否就回京城?”

“不急。”回去做什么,送死吗?楼江月的案子显然牵扯到后宫,苻明韶想借机铲了李晔元,就是铲不掉,也要给他一记重创。但他给陆观下了死令,查不清楼江月、林疏桐被害的案子,就要捧上自己的人头。太儿戏了。

“那大人说怎么办吧?”沈玉书破罐子破摔地把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放,登时水光四溅。

“除了招安,其他事情按照我刚说的办。沈大人,黑狼寨在容州近十年,都没掀起什么浪来,要对付它,不急在一时。围城的事,我知道大人是为朝廷考虑,不希望难民北上,不过此事办得确有一些失当。”

沈玉书嘴唇嗫嚅,仿佛有话要说,又憋住了。

“民之如水,载舟覆舟,皆在一念之间。眼下不是追责的时候。”宋虔之顿了顿,端详沈玉书,他已不似第一天搞接待时那样恭顺,身为一方州府,是容州最高长官,突然空降两个一无战功二无政绩的年轻人骑在头上,心中不平也可以理解。但宋虔之还是坚持:“下午就在府衙辟出一块地方,或者让刑名腾挪两间房出来,一间拿药一间问诊。杏林春这里大夫死了,现场查完以后,把能用的药先带到府衙去。城中到底有多少病人,占全城几成人口,你要报来。待会我要审龙金山,借粮的信已经发出去了?”

“昨日就办了。”听宋虔之安排事情又像那么回事,沈玉书收拾起心中烦躁,认真听了起来,“不过排查病人还是应该让衙差来做,怎么能让百姓跟着搅合……”

宋虔之摇头:“要稳定民心,必须让他们参与进来,这是全容州城的大难,你要是端起做官的架子,百姓就不会信你。沈大人,此一时彼一时,该让乡亲们了解的情况,不宜瞒,越是不让他们知道,谣言越容易四起。”说到这里,宋虔之不再说了。

沈玉书显然也在想,眼中倏然有了豁然开朗的神色,看宋虔之的眼神愈发不同。

“多谢小侯爷指点。”沈玉书越想越觉得如有雷霆炸开,毕竟宋虔之是周太傅之后,家中自来显赫,耳濡目染,整治民生或许不行,权术却是本能。拿着容州这盘烂棋,沈玉书已经做好了过了这个坎被问罪的准备,本来指望拿黑狼寨立功,现在看来只有跟着宋虔之的步调走。

只希望这个小侯爷是来帮他而不是害他的,然而再坏也不过如此,沈玉书也就不强求了。

回州府衙门吃饭,完事以后宋虔之想着去看看陆浑他儿,见到何太医在里面,又听他说:“好好吃药,没事,你爹毕竟年纪大了,吃药睡下了。你也好好养病,等你好起来,伯父再带你去见你爹。”

青年眼睛上缠着绷带,药色透了些许出来。

宋虔之心里叹气。

“陆兄。”

听见宋虔之的声音,何太医转过头来,双目通红,注视他片刻,给那青年介绍。

“听出来了么?钦差大人来了。”

青年要行礼,宋虔之连忙出声阻止,陆观随在他身后,不言语。宋虔之这才知道陆浑这个儿子叫陆景淳,刚满二十一,就遭此大难,让人不胜唏嘘。

宋虔之问了问那晚的情形。

“没看到是什么样子的人,他们出手很快。”陆景淳说话艰难,细想之下,才发觉害自己的人长什么样都没有看清,叹道,“早知年少时不该怕苦畏难,我少时爹曾想让我学武……”

“他们是不是穿着夜行衣,还蒙面?”

陆景淳向宋虔之出声的方向略一抬头。

“大人知道?”

“那就是了,恐怕我们也遇到过同一拨人。”宋虔之示意陆观倒点水来,陆景淳嘴唇已经干裂,渗着血丝。水来,宋虔之轻手轻脚地喂给他一些,又问,“黑狼寨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听老大夫的意思,他似乎是想让州府放了龙金山,这事情你清楚吗?”

陆景淳抿了抿唇,哎了一声。

“我们是五年前来的容州城,在这里安家,父亲常常上山采药,与那龙金山有过一面之缘,父亲在山上被毒蛇咬了,龙金山路过,听他吩咐,当个使唤人,给父亲放毒血上药包扎,算是对父亲有过救命之恩。当时父亲见他才过而立,身强体壮,就劝过他不要在山上为匪,随便在城里寻个什么活计都能喂饱自己不是?龙金山不听,这次被抓是在给容州百姓送粮。因为容州疫情,州府大人多次来请父亲去府衙设堂问诊,父亲不愿住进府衙,但既然是州府大人有求于他,少不得要为这救命恩人说上几句话。”

“那黑狼寨确实没有在容州城行抢掠之事?”

陆景淳说:“是有劫道之举,但不抢平民百姓。”

“抢官商?”

听见陆观陌生的声音,陆景淳皱了皱眉,神色疑惑。

“赶巧了你们俩还都是陆家人,算是个本家。陆大人是我的上官,你不要怕,他就是听起来凶点,人是很好的。”

陆景淳听宋虔之解释,放松下来,叹气道:“抢官商,也抢容州道的镖。”

“容州道是直通京城的官道,也敢抢?”从容州道上京去,这些镖是供给京城各大商号及商会,而这些货物,在大楚京城,又会流入成百上千的权贵家中。

“这附近群山成片,连绵数千里,一百二十年前,胡人打进来,皇亲和官员们也在容州山中躲过将近一个月的时日。”

这段宋虔之就没有听说过了。

陆观道:“是有这么回事。肃宗皇帝还将躲过的一个洞穴赐了字,在洞外大石上刻‘洞天福地’,那处常有诗人游玩探访。”

陆景淳微微笑道:“十数年前还有大诗人写诗称道容州的山水。山中有匪之后,倒是少有人去了。”

从陆景淳那里能问的也就是这些了,他对从何处上黑狼寨,黑狼寨具体在哪个方位,有多少人,寨中如何布局也是一无所知。甚至陆景淳根本没见到过黑狼寨的人,龙金山也是只有他的父亲见过。

最后陆景淳还问了两句他爹的情形,宋虔之只好含糊过去。

早晚瞒不住,能瞒一刻是一刻。

不到中午,沈玉书的人就安排好了,带着宋虔之和陆观去牢里提龙金山,周先与麒麟卫的人不知道去哪儿了。

宋虔之说:“成天就知道四处跑,偷偷摸摸不知道做什么去,没准那厮瞒着我们另有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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