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向是沉稳的,太后也知他今日如此,是伤了心的缘故。魏茂虽是她的亲孙子,却到底是隔了一层的,对于温贵妃与二皇子的野心,她是怒大于哀的,而皇帝才?是真正寒了心。便未再说什么。
一旁的温贵妃今日却欢喜的很,以至于全然不曾察觉出皇帝的异样,只是暗暗怨怪儿子不争气,扫了她今日的兴致。
“你父皇发了话,还不快些起来!”见魏茂仍愣着跪在地上不起来,温贵妃只得出声呵道,说罢还抬起凤眸往下阶的座位上都瞟了一眼。
如此场面,又有哪个有胆子的人敢瞧,一个个都只垂着头。温贵妃心内这才?松下几?分,她悄声向琇枝挥了挥手,那侍女便忙下阶去将魏茂扶起身了。
魏茂此时腿下确实发软了,幸好有琇枝搀扶着他,才?得以走回了位置上,琇枝顺势给他斟了一盏茶,便听他低声道:“多谢琇枝姐姐。”
琇枝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借着斟茶的姿势,眸光略往上座瞥了一眼,见皇帝太后贵妃三人的视线皆没往这边来,来蹲下身去作与魏茂布菜之势,低低的说道:“殿下不必这般惊慌的,您还有贵妃娘娘在。”
琇枝比眼前这二皇子殿下,大不了几?岁,他更是同自家弟弟差不多年岁,一般大的孩子,她家中虽不那么富裕,更不敢比这皇宫,可弟弟过的日子竟比这二殿下还要舒心些。
至少,不需要终日的提心吊胆。
这话显然并不能安慰得住魏茂,但他却还是感激的,起码还有人关心他是否害怕,是否惶恐。而不是一味的只逼迫他去争那高不可攀的帝位。
魏茂微微点头,琇枝才?敛袖回至上座,重新站回了温贵妃身侧。
今日毕竟是温贵妃的主场,不一会儿,国公夫人便先起身行了庆贺之词,接着,殿内的其他几?位夫人也跟着贺了词。
少时,便将方才压抑的气氛一扫而尽了。
“贵妃,今日是你的生辰,朕也来同你喝一杯。”几?位夫人轮番的庆贺完后,皇帝寻了个空隙,端起身前的酒盏,朝温贵妃说道。
“臣妾……臣妾谢陛下隆恩。”温贵妃方才已被几?位夫人敬了几?盅酒,现下正在欢喜头上,见皇帝亦邀她饮酒,面颊上不禁泛了红,欣然接过了。
这一场宴席下来,在座的人皆瞧得出,上座的这位贵妃,恩宠比从前更甚了。
殿内一位才?从偏远地方上任的大臣家眷,头一回入宫觐见温贵妃,便遇上了这样好的时刻,一时忙着巴结奉承,只道:“娘娘与陛下如此伉俪情深,真是羡煞旁人。”
此话一出,她周身的几?名家眷都不禁停了手中的动作,斜着眼朝她望去。
谁不知伉俪一词只用于夫妻,温贵妃即便身份再尊贵再得皇帝恩宠,终究是个妾罢了。说这样的话,简直是大不敬。
若在平日,即便旁人不说,温贵妃定要第一个问责。但,人越是在春风得意之时,便越容易忘了形。
今日温贵妃不但没有责罚与她,还即刻赏了。
皇帝坐在温贵妃身侧,并未作声,只是唇角掠过一抹凛冽的笑意。
*
“怎么?终于歇了?”
直至日落时分,宝华殿那边的人才来奉天殿回话,皇帝倚靠在暖榻上,淡淡地问道。
温贵妃见孟珒在京兆府狱里关了数日,皇帝都不曾派人去探看过,又任陈幸对他用了重刑,便只当皇帝是舍了这个私生子了。心内自是欢喜不已,今日又在宝华殿中给了她天大的脸面,自是受用,便由着那些人闹到了日落时分。
“回陛下,贵妃娘娘现下才?出了宝华殿。”
皇帝冷哼了一声,将手搭在了小几上,默不作声。
一旁的大太监姜贯见势,忙挥了挥拂尘,将那小太监屏退出去。
“皇帝……你当真想好了?”太后终于将这几?日一直想问却又不大敢问的话,问出来了。
话落,皇帝却久久不曾回应,只一下一下轻敲着案面。隔了半晌,沉着声音哀叹了一句:“茂儿性子实在太过软弱了。”
此话一出,太后便明了皇帝的意思了,无论留不留魏茂,许不许他继位,他这母家都是留不得了。魏茂如此性子,若让他当了皇帝,日后必是外戚掌权。若只让他做了王侯,这般盛气的温家又岂会安分守己?
瞧今日的情形,魏茂对于温贵妃所作之事多少是知晓一些的,即便他不曾参与其中,可他却连告诉皇帝的胆子都没有。
“那温承奕又该如何?这孩子任了三年的工部侍郎,若论其功绩当是六部侍郎中的佼佼者,是可堪重任之才?。况如今各方工程水利都要要紧关头,这般人才?正是紧缺,可偏生他却是平阳侯之子。”太后说着,亦颇感惋惜。
“平阳侯之子怎的?那也不是他能选的。”
皇帝这话固然是对的,但其中原因却不单单如此。当年他南巡被刺杀时,若无平阳侯在,怕也捡不回这一条命。他登上皇位时又亲封了平阳侯的爵位,如今转眼又来一招狡兔死、走狗烹,不免会失了人心。
若将这平阳侯之爵直传给温承奕,便是恩威并重了。
太后听了不免笑了笑,说道:“哀家瞧着,他倒真和那丫头般配的。”这话,她也是见皇帝方才对温承奕松了口,如今才?敢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