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羞涩地蜷起身子/
/不小心露出了/
/春天的枝丫/
周末,楚纵打算出门,楚心还在和他倒苦水,这苦水是关于他们老爸楚汉广的。
论讨主意,楚心断不会找楚纵这催黑债的脾气,论倒苦水,楚纵却是家中不二人选。
最根本的是,她就没別的人可选!
兰女士和楚汉广常不在家,即使是在家,有些话也说不得。
兰女士说话是把实刀子,真尖酸,最烦和人理论些不务实的空话,她对兰女士嚼舌根,大抵会被揪着耳朵奚落一句“管好你自己”。
楚汉广耐得住性子听人念叨,是因他自个儿念叨起来比谁都能念叨,而且她骂她爸,和楚汉广关系大了去了,她是脑子抽了才会找楚汉广。
比较下来,还是楚纵与她更说得上话。楚纵说起话来,也像刀子,可这刀子是虚刀子,不客气是嘴上的,不是心里的。
他好歹会从头到尾把她的话听全,不会揪着她话里的错处打,听完了也就烂在肚子里,不会赶到当事人跟前说。
于是每个月,楚纵灵台上的一片清明就要在楚心那儿没个五六七八次。
因为楚汉广,一个脾气属他们家天花板的理科生;楚心,一个脾气属他们家另一个天花板的文科生,一旦凑在一起,一个月得吵个五六七八次。
仅次于楚纵和兰女士两个□□桶。
楚纵盯着那只已在门把上放了整整五分钟的手,十分希望自己的耳朵和脑袋能来一场暂时性失联。
“行了,说完了没?”听楚心声音稍顿,他不耐地掀起眉头。
“没呢。”一旁楚心的声音从客厅跟到门口,依旧一句接着一句,理直气壮地往他耳里钻,“哥,你说,老爸这是不是偷换概念,是不是诡辩?他都多大人了,说话怎么就一点都没有做爹应该让着女儿的自觉!”
楚纵没吭声。楚心和楚汉广治气,他向来是没话可说的。
一来他妹和他爸吵,帮谁都要避忌,二来楚心和楚汉广吵架的缘由,在他看来都不是事:
比如“凭什么喜欢钱锺书的文章却不喜欢鲁迅的文章”,比如“文科和理科到底哪个更牛”,还比如“某企业家和某艺术家谁更能实现自我价值”。
瞧瞧,都是些说不清理,吵不到头的话题。
楚心就爱在这些奇怪的话题上较真,楚汉广跟人理论这些,也孩子脾气,不仅讲文绉绉的道理,噎人也是一把好手。楚心不会噎人,常常落了下风。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她被噎着了,气到了,可不是只能找楚纵诉苦?
楚纵瞧着又独又不耐烦,可实际上,这些年来,楚心有什么大委屈,都是说与楚纵听的。
她是个没心没肺的,说完了,气便消了,事也忘了,平日里照旧逍遥快活。她不像兰女士这般忧患,也不像楚纵这般逆反,在这个家里,算是个惯出来的怪胎。
楚心又说了一段,瞄了眼楚纵的脸色,见他目无焦距,半晌不发一语,便知她哥又走了神。
她惊奇地搓了搓手掌,也忘了说楚汉广讲“假道理”的事,单捏起下巴观察楚纵,想从楚纵那张似讽非讽的冷脸中寻出些端倪。
她哥这两日,着实不对劲。
吃饭闷声不吭,打游戏兴致恹恹,说起话来也总差点平日里的劲道。
若不是她哥向来是个“没有感情的杀手”,她都怀疑她哥是害了相思病。
楚纵不晓得楚心暗地里如何编排他的疑窦,见她半天没话,就以为她说完了,径自开门下了楼。
独留楚心站在原处,眼珠滴溜溜地乱转。
楚纵从后门走进自家副食店,和柜台的兰女士打了招呼,拿了几包薯片、几根火腿肠装进塑料袋,又摸到摆饮料的货架前,取下一瓶啤酒。冰冷深绿的瓶身映出了他的半截脸,片段皮肤上,有一道结了痂的窄长伤口。
他看着这个伤口,想起的却是封梧。
那个雨中脆弱的封梧。
大雨滂沱,雨幕将他们包围。他站在狭小的中心,又被封梧的气息包围在一个湿漉漉的拥抱中。封梧的双臂箍在他的腰上,箍得很紧,像一种歇斯底里。
他想偏过头去看封梧的脸,看到的却是自发尾划过白皙脖颈的雨水,和一道道蔓延至颈椎深处的湿迹。
漫天的雨水氤氲出禁忌般的、湿漉漉的暧昧,心中蒸腾而上的,却是不知源于何处的熨热。
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在楼道里分别。
可回家后,强烈的愧疚挤占了楚纵的心神。
他意识到,就像楚汉广和楚心吵的架没什么必要一样,他也不该为松高峻那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对封梧生气,更不该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封梧身上,对他那么苛刻。
即使封梧的心思再如何曲折,也到底是一个比他还小一岁的孩子。
他只不过是,太早懂事罢了。
楚纵烦闷地挠了挠脖子,把啤酒放了回去,换成了旁边的牛奶。
……
回校后,楚纵和封梧二人都默契地当之前的冷战从未发生过。午休时,又在裴钱和赵绿帽的两头雾水下,同去了自习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