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寨的人竟敢入梁宁城内,只能说这梁宁也不是躲避之地,现如今顾疏最大的盼头,便是崔子烨能收到他的去信,及时将他们救出。
姜锦花还想到一件事,“若是二少爷能来,在来时的路上会不会也遭黑风寨的围堵?”
“是该提醒他一番,最好避开晌午之后。”
顾疏将这件事也写在了信中。
唯一庆幸的是梁宁城内有一家崔氏米铺,崔家铺子都有自己的一套传信路子,青竹和杏花跑去铺子递信后,那位张掌柜便应下回:“定?将信送到二少爷手上。”
不能出客栈,顾疏也只好闷在屋子里静候消息。
这期间买吃食和打听外头的消息全是杏花和半蓉跑腿,崔许崔运在屋门口护着二人的安危,绿珠和兰香则在屋内伺候。
杏花和青竹在城里转悠了两日,起初见到了几回大汉,之后便失了踪迹。
为不打草惊蛇,顾疏和姜锦花没有现身。
姜锦花问顾疏,“会不会是黑风寨要行动了?”
也不知郊外是个什么情况,还有这梁宁与梁安的官府当真受黑风寨所迫吗?
两人在梁宁城内等了三日,崔子烨终于马不停蹄地赶到了。
他一身风尘仆仆,衣袍沾了土却也不管不顾,一看便是一路骑马奔波而来。
崔子烨进屋后,姜锦花赶忙将门关起。
顾疏关心问了一句,“路上没遇到不妥吧?”
“还好,也就这城外的官路上碰到两个拦路的,不过被我甩开了。”崔子烨坐下后,兀自倒了一杯水,“我先喝杯水,太渴了。”
“你休息片刻,赶路跑来辛苦了。”
“没事,只是这件事我还未来得及与祖父说,我得到信后立马就出发了,你们这里情况更急。”
崔子烨连着喝了三杯水,直到姜锦花问他可要用点吃食,他回了个“不必”后,转头又问顾疏,“先细说你们在这里遇到的事?情,你们被城外那山上的山匪行霸了?”
顾疏和姜锦花的遭遇在信中只写了个七八,崔子烨到后,顾疏便将十分?说尽,他越听面色越发严肃。
“那黑风寨的一窝匪徒似乎对梁宁与梁安的官银有所企图,可我和阿锦已被他们盯上,他们有眼线在这城里望风,这几日我们连客栈也不敢出一步。”
顾疏深深叹息,“我知道子烨你路子广,我还有五日需得感到京内,可梁宁这边,我……”
“可要先面见梁宁的县令大人?”
顾疏摇头,“以何样理由呢?你我皆无官职,贸然前去大人也不会见我们的。”
“说的也是,当务之急是要查清这帮匪徒的目的。”崔子烨站起身,面露凝重?道:“你说他们对官银有企图?这事?若为真,我便带人到城外探查,等着他们露面,这一批官银应是两日后便会抵达梁宁。”
近来梁宁与梁安少见的大旱,两座城内的百姓日子并不好过。
朝廷也是考量到这一点,才会请旨,请武德帝下拨官银。
可没想到,黑风寨的竟然将歪点子动到这上来了!
顾疏担忧崔子烨的安危,“你方便吗?我请你可不是想你涉险的。”
“放心,我这一身功夫不怕这点小事?。”崔子烨一路赶来,不是没想过路上会遇到歹人,他随身配有刀剑,自保的能力不在话下,“你只管告诉我,官银那事是否为真?”
“我有八成的把握。”
“好!”
崔子烨一口应道:“那便这样,你们二人先不要露面,在客栈里等着。后日我带人上郊外蹲守,若是黑风寨真对官银动了手,我便想法子让人将消息传回京中。”
崔家虽说已经淡出京城圈子,但崔子烨少时可是在京中长大的,狐朋狗友说的出名字的便有一大片,而那些个公子少爷们,哪个不是出身高门?
他就不信官银被劫这等大事,朝堂还无一位大臣愿插手。
顾疏点点头,再度叮嘱,“万事?自身安危最重?要,你一定?要小心谨慎为上。”
崔子烨转身出屋。
他在这家客栈也开了一间房,暂且留在梁宁城帮顾疏一把。
两日后,是官银将从梁安运往梁宁的日子。
崔子烨大早便带了四名护卫去往郊林,姜锦花忧心忡忡,“延清,黑风寨的他们当真胆子那么大吗?”
“连平民百姓都敢不眨眼地杀了,那帮亡命之徒还有什么不敢的?”
顾疏背手而立,他站在窗边,“我只盼着子烨不要遇险才好。”
姜锦花站到他身旁,抬手牵住了他。
*
梁宁城外,郊林之中。
崔子烨与两名侍卫躲在林中的暗处,透过枝干缝隙探视官道,此时官道不见一辆过往的马车,更别说一个人影了。
另外两名侍卫去了另一边探查情况。
不多时,崔风小跑而来,禀告道:“二少爷,官银已经被押送在路上了,那面可以看见。”
“走。”
崔子烨小声轻呼,他跟随崔风抵达崔林的所在地。
这里果真能看见官府的官兵护送马车之后的几箱官银,这是官道上唯一的马车,四周安静极了,得以让崔子烨清楚听清官道传来的动静。
马车走了几步,领头之人突而抬手,整个车队停了下来。
崔风问:“为何他们不走了?”
崔子烨道:“再看看。”
崔林神色一紧,提声道:“好似后面有人来了。”
“躲起来!”
崔子烨钻进树丛里,其余几位侍卫也各自寻找避处躲好。
树林里有笑?声传来,一队人马从林中浩浩荡荡地走出,来人手中所持刀与剑,走在最前的两人,一人扛着长刀,另一人秃头独眼手持巨斧。
崔子烨眯起了眼,这像是黑风寨的大当家赵回和二当家钱虎啊。
他们很明显有备而来,大队人马聚集于此地,更清楚今日官银会运往梁宁,他们果真是要对官银下手了吗?
黑风寨的兄弟们足有二三十来人,而护送官银的官兵仅有十余位,两厢一比,崔子烨便知道今日官银保不住了。
官道上可以预料,将有一场恶战。
崔子烨躲在树丛里更不敢轻举妄动,他若暴露,自身安危有难不说,官银仅凭着他与身边的四名侍卫,亦是保不住的。
最好还是静观其变。
因此他在树丛里一动不动,只稍稍扒开一个小口,朝外探视。
赵回带着钱虎与兄弟们现身官道后,官兵们当即拔刀相对。
黑风寨的一个个也警惕起来。
一时双方十分?焦灼。
官道上的车队停有一辆马车,马车之中登时伸出一只手,“慢!”
官兵们齐齐收回了刀。
赵回笑?道:“李大人,这回你身边的这些人可不像上回那么识趣啊?”
“赵当家的,本官总不能次次都带同样几位出来吧,外人一瞧有鬼可就不好了。”
赵回又问:“那这些人,李大人信得过吗?”
似乎李县丞若回一个“信不过”,赵回便叫黑风寨的兄弟们将人杀之干净。
“当然信得过了。”
李县丞从马车中走下,“这些可都是本官的心腹。”
“既然李大人说信得过,那赵某可就信你了。毕竟咱们合作了几回,这点信用赵某还是要给的。”
“本官既然亲自前来送这批银子,那便是带着诚意而来的,也希望赵当家的莫要忘了咱们之间的约定。”
李县丞给身后之人一记眼神,官兵们让开了守银的身子,赵回身后跑来几个小弟,将银子一箱箱抬走。
共五大箱满满的官银,全都落入黑风寨的囊中。
赵回越发满意,笑?道:“自然是不会忘的,李大人等赵某的好信就是。”
两人交谈甚欢,官兵与匪徒之间连一丝冲突也未见,官银便被黑风寨的全抬回了寨子。
抬走官银,赵回和钱虎也领着弟兄们离开。
李县丞这面送走了黑风寨的人,他又坐回马车之中,随车队离开官道。
崔子烨亲眼见证这一场官匪勾结的交易,内心充斥了无尽的愤怒。
他本以为黑风寨是对官银动手誓必要见血的,没成想这位梁宁县丞李志李大人,亲手将官银送到黑风寨的手里。
这根本就是两方达成一致了,合谋而为之!
崔子烨怒火难压,当即带着侍卫们赶回梁宁城内。
回到客栈后,崔子烨径直敲门寻见顾疏。
顾疏和姜锦花见他神情十足难看,两人都不由担忧,顾疏问:“可是官银被劫走了?”
姜锦花关上屋门,就听崔子烨缓缓叹了一口气。
“这些匪徒真是可恶至极!”顾疏知晓官银飞了,气得在桌上狠狠一拍,“梁宁梁安也是分明知晓这事?,却毫无作为。这官银明明是朝堂为梁宁一带干旱足有三个月所拨下,是为当地百姓的救济银,官府之人怎能眼睁睁看着匪徒将银子劫走呢!”
“何止是眼睁睁看着啊,根本就是亲手送给匪徒的。”
顾疏一愣,“你说什么!”
“我亲眼所见,梁宁县那位县丞李大人,带队护送官银从梁安回到梁宁。在半路似和黑风寨早有约见,他们交涉过后,官兵都未拦一步,任由黑风寨的人将官银抬走。”
到现在,崔子烨还觉着这件事着实?可笑,“李大人是要断送这梁安梁宁的百姓性命啊,这两座城因大旱本就日子不好过,没了朝廷救济,拿什么活命?”
“官匪勾结,贪下官银,他们还有什么不敢做的。”顾疏心知这事?太大,不是他们两人能插手解决的了,“子烨,你可有法子将此事上报朝廷?我想只凭我们两人是揭穿不了李大人与黑风寨的勾结的,反而极易被他倒打一把。”
顾疏又背过身子,走去窗边,“而且,这梁宁与梁安,很有可能比咱们想的还要腐朽。”
今日是梁宁县丞李大人将官银送给黑风寨,明日可会是梁宁与梁安的官府皆与黑风寨为伍。
这两座县城说不准在他们不见的地方,早已溃烂。
崔子烨站起身,当即应道:“我现在就去写信,叫人八百里加急送进京中,一定?要将此事上报陛下!”
起初崔子烨以为,只是一件顾疏夫妻路遇匪徒,不幸遭难的事?情,结果却牵扯出梁宁官府与黑风寨官匪勾结。
这便是一桩大事?了!
崔子烨写好信后,让崔风送去崔氏米铺,再从米铺派人骑马将信送出。
做完这些,崔子烨心里仍然难以平静,“延清,我不敢想,这城里的县丞竟然和黑风寨有联系。听他们口中,我听到黑风寨与官府做了交易,他们有约定,黑风寨拿走官银,再还李大人什么东西,你说他们会还什么?”
“最有可能还的还是银子。”顾疏深思之后,答:“官银本发到地方,是要分?发给百姓的,官府自然没权力贪下官银。但若是被匪徒劫走那就不一样了,黑风寨还给官府银子的话,这些银子便能进那位李大人的裤腰带了。”
顾疏冷笑,费了这么多心思做这事?,可不就是为了银钱!
这梁宁县丞李志李大人真是烂透了。
连救济百姓的银子也敢想法子贪了。
一旦被朝廷揪出,李家一门的性命都将不保。
顾疏转口问:“你欲将信传给何人?”
“我请的是严尚书家的嫡长子严河,让他务必将信交给姜首辅。”
崔子烨考虑的十分?周到,严河是正直之人,若知晓崔子烨与顾疏在梁宁的遭遇,定?会将信送到。
而姜首辅又是武德帝的左膀右臂,姜首辅一向心系百姓,若梁宁城百姓有难,他绝不会坐视不理。
有这两人在,崔子烨能保此事定?会上呈天听。
这封信崔家人用了两日送到了京中严府。
严河在听闻小厮禀告后,接过了信纸,反复将崔子烨写给他的信看了两遍。
读完后,他神色紧张,飞快将外衣穿好,喊来小厮,“备马,我要出府!”
从严府骑马离开,严河奔到姜家敲门,请见姜首辅。
翌日,早朝时分。
姜首辅呈上奏折,说的便是梁宁县丞李志与郊外虎头山黑风寨山匪,官匪勾结,贪图官银一事?。
昨日严河将崔子烨的信带到姜府后,姜首辅一见信,整个人面色都变了。
若非夜色近深,他当时便想换上官服进宫面见圣上。
“陛下,梁宁县丞李大人为官无能,为了将救济百姓的官银贪进腰包,竟与山匪同流合污。”姜首辅气得老脸都红了,“老臣以为,定?要严惩李大人,清剿虎头山黑风寨。”
严尚书当即附议,“是啊陛下,梁宁城已闹了三个月的大旱,朝廷体恤百姓拨下官银,可李大人竟然拱手送给山匪,其心可诛。臣以为,山匪不剿,梁宁梁安一日无安宁啊。”
“臣附议。”
“臣附议。”
武德帝沉吟之后,问道:“姜爱卿,这事?你是如何得知的啊?”
“陛下有所不知,新科状元顾疏返乡回京的路上,便遭黑风寨当街行霸,差点丧命梁宁。他与夫人在逃难的路上,偷听到黑风寨对官银有企图的信儿。崔家二少爷赶往梁宁相助顾疏时,蹲守在梁宁郊外,亲眼撞见了李大人与黑风寨等人交接,拱手将官银送上。”
姜首辅几句便将事?情给说清楚了,他这一番话里所杂的讯息可就太多了。
先是新科状元受黑风寨匪徒胁迫,几欲命丧黄泉,朝堂不管是大臣,还是天子,都为此而恼火。
若是因黑风寨,蜀国痛失一位才能出众的臣子,这损失该有多大?
再说崔子烨前去梁宁,本是要救顾疏出城,结果就将官匪勾结撞了个正着。
崔子烨是谁?
是崔老唯一的嫡孙子,他虽未入仕途,但以武德帝对崔老的了解,便对其孙崔子烨抱以赏识。
崔子烨和顾疏两人亲口所言,绝不会有假。
“荒唐,简直是太荒唐了,梁宁县丞与山匪勾结到一起,朕看他们做这事?之前是没想过活命!”
姜首辅又道:“请陛下下旨。”
他之后一排臣子附议,“请陛下下旨。”
武德帝面露不快,“你们一个个都说该剿匪,梁宁该治,可这去往梁宁的人选又该选谁?”
他一发问,朝堂之内臣子们面面相觑。
是啊,该选谁去?
管治李大人还好说,带着陛下的圣旨抵达梁宁,还怕李志不认罪?
但剿匪这事?不好做啊,一个不好就是自己性命都保不住。
一下子,朝堂里便无人吭声了。
武德帝见此,冷哼了一声,“怎么,都不说话了?”
“陛下。”
站出来的还是姜首辅,“前年兰州青河一案,陛下曾派遣左都御史葛大人下兰州查案,葛大人不负圣意,将主犯揪出严惩。此次梁宁大灾,老臣以为,葛大人是上上之选。”
当年葛商还只是左副都御史,如今已被提拔为左都御史了。
既然葛商已经下过一次州城,何不让他继续接管?
未等大臣们附议,姜首辅又发话道:“陛下,顾疏正巧也在梁宁,他又未得任职,不如陛下让他接管梁宁,便宜行事?。”
宋展玉当即反道:“顾疏仅是状元,若让其接管梁宁,臣以为,恐怕不妥。顾疏还年轻,接管梁宁责任太大,陛下三思。”
严尚书却摸着胡子笑?道:“宋大人这是在担心什么?姜大人不是提过,陛下先派葛大人下至梁宁,有葛大人坐镇,也不怕顾疏怯懦。”
姜首辅再度一拜,“陛下。”
宋展玉紧随其后,“陛下不可啊陛下。”
“为何宋爱卿极力反对?”武德帝皱眉道:“朕觉着姜爱卿所言极是,顾疏的任职一直为朕心头大难,调其上哪一座县城朕到如今也未决策,如今正巧遇到梁宁需要管治,葛爱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