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心里，他是盼着崔老坐上去的。
至少比起其他几位来说，崔老心里的两碗水端的平，朝堂内既无交好，也无结仇。
有他在，朝堂安稳太多。
如今陛下膝下虽只有两位皇子，嫡子更是早被封为太子。
但姜次辅仍是不觉着安稳。
朝廷里隐隐有站位的区分，作为皇后娘娘的父亲，他不愿意在陛下百年之后，太子殿下的地位还会遭威胁。
崔老若坐上首辅，他绝对是拥护嫡系之人。
可是，崔老前几日就递上了奏折，向陛下请辞。
姜次辅还想劝，“崔大人，朝廷里少不得您这样一位大人啊。”
“姜大人，明年就是会试了，以陛下的眼光，定?能选出我蜀国英才。我啊，忙了这一辈子，也够了。”
崔老任谁说什么话，都是摇头，态度坚决。
只有他知道，早在自己二儿子在大儿子之后几年也跟着去世后，崔老就等着这一日了。
眼下大孙女已出嫁，二孙女的婚事也定?好了人家。
唯有二孙儿那个不省心，好好的仕途不走，偏要去经商。
都二十有五了，也未谈亲事。
崔老只愁这一件事了。
朝廷里的，他看得比谁都淡，该放就是放，该走就是走啊。
“所以你真要?还乡了？”
崔老走前还拍拍姜次辅的肩膀，悄悄说：“我这次回沧州，你可别抖露出我的信儿啊，我还想趁着身体还健在，收一门徒弟。到那时候，老家伙，我们再继续斗。”
“你小徒弟多大，我都多老？还斗，我不干了！”
姜次辅拍开崔老的手，生气离去。
崔老在后连笑好几声，看得出来能气到姜次辅，他心情?很好。
陛下已批了准奏，他可以回府就收拾包裹，明日再不用早起来上朝了。
老骨头真是守不住一日日的折腾啊。
*
经过两日奔波，姜锦花和顾疏又折回宋家。
青竹听到马车动静，出门帮着卸货。
这次他们搬来了以前顾家全部家当，足足装满了五六箱。
半蓉打量着宋家大院，“往后奴婢们就住在这里吗？”
“地方不大，你们几个丫头凑合挤一挤。”原嬷嬷提道。
杏花熟路，她带着半蓉、绿珠和兰香往后头丫鬟住的屋子走，先去放下行李与衣物。
姜锦花回来后去找了宋婆子，这次要在宋家住一年，就要交一年的租金。
在兰州变卖的房子，所得的银子算是抵在宋家了。
付完租金，姜锦花又叫来青竹，他们走后是青竹一人看着，她尤为关心自己酿的葡萄酒如何?了。
等?两人到厨房一看，姜锦花从酒缸里舀出一瓢来，眉毛顿时皱了起来。
青竹看她神色不对，心头咯噔一下，“夫人，可是出了问题？”
“也怪我疏忽，未告诉你葡萄籽是要挑出来的。”姜锦花无奈的捻出手里的小苗，“瞧，这葡萄都发芽了。”
“啊，那，那这怎么办？”青竹急的要?哭，“夫人，对不住，是奴才粗心大意，全怪奴才。”
“不是你的错，没事，我不怪你。”
酒缸里发芽了几根小苗，姜锦花就挑出来交给青竹，“现在你将这几处苗交给你杏花姐姐，让她和半蓉她们将这苗种咱们院中好了，就当种葡萄了。”
青竹愣愣地接过后，又问，“那，那缸里的呢？”
“这些都不能用了，就都倒了吧。”
“夫人……”
青竹红着眼，垂下了头。
姜锦花将这活交给他，他应当做好的，是他辜负了姜锦花的期望。
“这样，你再和你姐姐说，叫她出门看看可还有葡萄卖，不行就再做一缸吧。”姜锦花语重心长道：“哭解决不了事儿，你要?记住，不管遇到任何?事，即便做了错事，也要?想着怎样去补，而非流眼泪。”
青竹吸了吸鼻子，“我记住了，夫人。”
“嗯，去吧。”
青竹这孩子年纪小，心思又敏感，姜锦花对他更为心慈。
等?青竹将事情?都交代好，又奔回厨房。
“夫人，你还有吩咐吗？”他眼巴巴的望着，似乎只有做了事才能心安。
姜锦花又招手让他走近，问道：“近来你一个人待家里还好吧？”
“嗯，都挺好的，只是夫人老爷才离开的那日，下午就有户人家上门来了。”青竹回忆道：“听他们的口吻，像是顾家的人，不过奴才回他们说，夫人老爷已经离开荣安了，他们没再来过。”
顾家人还想死皮赖脸缠着顾疏呢。
一想到这点，姜锦花的面色就没多好，也不知道她和顾疏在顾家搅合事，有没有把顾家弄乱。
她就问：“那顾家怎样？”
“这事奴才没打听过，只是知道顾家的大房和二房似乎闹翻了，有那么几日，二老爷还去如意布庄找大老爷闹事。”
姜锦花听后心里舒畅，“好，就这些了。”
能听到顾家闹翻她可真是太开心了，顾家闹得越大她就越是觉得畅快。
有顾云那种要?争家业的，大房能甘心让出去？
再说柳凝玉大房还想配给顾疏，二房才不会罢休。
大房和二房这争斗不会轻易终止，她等着顾家自取灭亡的一日。
姜锦花发了一会儿神，再回神时，就听门外有人在喊，“顾大妹子，你在家吗？”
是赵氏的大嗓门。
姜锦花走去开门，“汪嫂子，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听见你们大张旗鼓的回荣安吗？你这次回去将房产也变卖了，这是把家中的丫鬟们都带来了吗？”说着，赵氏还探脑袋往里面瞅了几眼。
可惜没瞅见顾家的丫鬟们，眼里划过一抹嫉妒与失落。
姜锦花笑笑，“是啊，我和夫君既然要留在荣安，兰州当时是不会再回去了。”
“太好了！”赵氏抱着姜锦花手臂，她肚子上的赘肉就蹭在她胳膊上，姜锦花有些不适想抽出手，但奈何?赵氏抱得很紧，“我还怕康家妹子走之后，你也与她一般离开了就不回来呢。”
“那倒没有，我夫君还要?继续学业，我肯定会回来的。”
赵氏又十分热情再度扬言，“我可舍不得你，这几日我出去一个人买菜，少了你都觉得浑身不舒坦了。盼来盼去终于把顾妹子你给盼回来了，这街坊邻里的肯定数我最开心。”
“是汪嫂子挂记我。”
姜锦花可不敢说谁比谁更想她回来，但赵氏也太夸大了。
赵氏问询她，“我许久未上街逛了，顾妹子可有空陪我一起去？”
这会儿还没到饭点。
姜锦花应道：“好，那我回屋一趟。”
得把钱袋子装上，万一看中了小玩意没钱岂不尴尬。
实?际上赵氏也没有真正想去的铺子，只是拉着姜锦花在街上盲目的走。
“汪嫂子，你晓得学院几时才重新开门吗？”
乡试过后，青松书院会关一个月，一个月后学子们继续学业，但具体是哪一日开门，姜锦花因为离开了沧州，并不了解。
赵氏的夫君汪自明也在这个书院，她了解几分，“是三日后，你夫君才回来休息几日就该去书院了。不过这回读书会有所不同？”
“为何不同？”
“乡试中了举人的肯定不会和秀才们在同一间学堂读书，书院往往分为两个院子，东院是举人们，西院是秀才们。”赵氏又想了想，回：“不过我还听说，往年的举人人数都不太多。”
“是因为举人不好考吗？”姜锦花问。
“也不是，是考中举人后能走的路太多了，去书院的人就少了。”在这点上，赵氏比姜锦花清楚太多，“像有的举人，考中后就进了衙门做事，举人已可为官，留在本城有的人也愿意。还有的吧，像我家那男人，就想往上继续考，再考到进士，往往这样的就得继续读书，要?么进书院，要?么不去书院靠自己。”
姜锦花微微诧异，“还能靠自己？”
“是啊，如拜师随大人进学，或是游历进学。”
姜锦花大开眼界，原来古代上学不像现代，非得到学府上课，即便不是学府的学子，只要有了举人名号，就能继续会试。
“这也难怪人数少了。”
“人少也好啊，夫子更得空闲解答题了，我男人就是寻不着人对题，考试做的自己都没把握。”赵氏还希望人再少点。
两人走着，姜锦花望见一家首饰铺子，当下拉着赵氏进去。
赵氏满脸抗拒，“顾妹子想买首饰？”
“你看我连耳坠都没有。”姜锦花又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和手腕，“还有这里、这里，我至少得买两样回去备着。”
在赵府时，那一众夫人们端详姜锦花时的眼神，皆带着轻视。
她虽说夫君是解元郎，但家境贫寒，全身打扮再素净不过。
若是往后顾疏科举路走得更远，她身为娘子可不能落他的颜面。
这也是为何?姜锦花要买几样首饰备着了。
赵氏不愿意花这个钱，汪家钱都是花在刀刃上，她可没心思还挑首饰。
陪着姜锦花看了一会镯子，赵氏就不耐烦了，“顾妹子，你平日又不好出门参宴，买这些做啥？留着钱买些别的，不好吗？”
“汪嫂子，不如你先去逛别家，我买完了再去找你？”
姜锦花压根不吃她那一套，她也不想走。
赵氏气急败坏，想发火但铺子里有多少人看着，只能生生忍下，“好，那我先去买几块糕点，你等?下去找我吧。”
“嗯。”
姜锦花仍埋头对比两样镯子，头也不抬地应。
赵氏咬咬唇，多看好几眼那金光闪闪的镯子后，还是走了。
她不会说她买不起，但想要的。
没了赵氏的聒噪，姜锦花挑镯子就更有耐心，更慢了。
她想选个玉镯，但好的玉镯又太贵，摸摸自己的钱袋子，心里叹口气。
还是买个银镯吧。
耳坠她挑了一对珍珠的，一对迎春花，还有一对流苏坠。
姜锦花又摸了下自己的耳垂。
前世没打过耳洞，今生这具身体也没有，但无可避免的还是要打。
只希望不要?太疼。
除了这些，发簪也要?买。
她家里的都是些银簪，太素雅了，她在赵府见到那些小姐们戴得都是垂着几道流苏的玛瑙簪，很是贵气精致。
姜锦花一扭头，看到桌上摆了一只玉兔簪，心里来了兴致。
她伸手要?去拿，面前突而多了一只手，拿走了玉兔簪。
“红玉，你看这簪子可有意思，我都想买一对玉兔的坠子了。”
“小姐，您想要这玉兔的，走前便该与奴婢说，何?必等?到了这地方再想买呢。”
“来了荣安，不该四处瞧瞧？”
姜锦花的手落在半空，顿了一下后又收回来。
那姑娘明显没留心她也想拿，微微愣住后道歉，“抱歉，我不知道你也看中了这簪子，你若是喜欢，那你先拿吧，我可以不买。”
姜锦花抬起眼。
眼前的姑娘发髻两端各插一把簪子，发簪是蝴蝶样儿的，在脸两侧各垂下两片流苏，她一身翠绿的罗裙，腰间还系着禁步。
笑起歉意很是真诚，瞧着像哪家大户的小姐。
姜锦花不敢与小姐们争，便笑着摇头，“不是我先看中的，我只是觉得这簪子有意思，并未想买。姑娘你若要买，只管拿去。”
“你真不要?？”她又摇了摇簪子。
“嗯，不要?。”
那位姑娘绽开笑颜，“那好吧，我拿走了哦。”
姜锦花点了点头。
她身边的丫鬟红玉还问道：“小姐，你还真看中这簪子了啊？那玉兔坠子呢？”
“也买也买，不过那么几个钱，没事。”
那姑娘走之前，还回头冲着姜锦花又笑了一道。
姜锦花没太在意，毕竟只是一面之缘。
她转过身，又选了两把发簪，一把玉钗。
垫着手里的首饰，想这些应足够，便去结算付账。
她收好首饰就离开铺子去寻赵氏。
姜锦花在铺子里挑了很久的首饰，赵氏早已等?的着急，她一看见姜锦花买完，拉着她就快步走。
“顾妹子，你看完了吧？咱们也该回去了。”
“好。”姜锦花不做声色的问道：“汪嫂子出来的久了，家里儿子闺女该着急了。”
“是啊，是啊。”赵氏抖抖唇角，哪里能承认自己是不想看姜锦花显摆有银子，“等?明日去买菜，我再来找你。”
姜锦花轻声“嗯”，也不知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赵氏眨眼就望了那点嫉妒，又继续找着话题与姜锦花交谈。
两人就这么一路走回宋家，赵氏说的口干舌燥，急急与姜锦花告别，“顾妹子，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
姜锦花听得也耳朵冒火，直接就抽回了手臂，没再多说。
光是听赵氏叽叽喳喳，她也很累的。
有时候她都没想通，明明赵氏与自己关系也没那么好，为何她还是只喜欢缠着自己。
莫非是自己长得讨人喜欢？
姜锦花摸上自己的脸，干笑了两声。
不会吧。
她又不是人见人爱的花儿。
正当姜锦花才从思绪中拉回自己，就听一边的李家大门被推开。
李成从李家走出，回身又抱住门里的女子，不用想也知道是李月兰，“月兰，你信我，我一定?会你们好的，你只等安心做我的新嫁娘。”
姜锦花听见了李月兰的应声。
她难掩惊讶。
她和顾疏这么一趟离开荣安，李成都和李月兰成了？
李成放开李月兰，再一转头就看到了宋家门口的姜锦花。
“小，小嫂子？”几次都是被姜锦花撞见，顶着她调笑的双眼，李成备感压力，“你也在啊。”
李成这笑很是干巴。
姜锦花就侧目看李月兰，“月兰，你们这是……好事将近？”
李月兰被说的也不好意思了，前些时日她才和姜锦花说自己不会嫁，短短不到一个月，她就应下了和李成的亲事。
这叫她怎么答？
但比起李成，李月兰更敢作答就是了，“是的，我和李成定?了亲，婚期也选好了。”
李成那张脸更通红了。
“这可是好事啊，就是我看李大哥很腼腆，次次一问他关于你的事，他绝对要脸红。”姜锦花开起李成的玩笑。
李月兰也跟着笑道：“他啊，就是一根木头。”
这弄得李成更不好开口了。
但李成没留意到，李月兰说起这话时，满面冰冷早已散去，只余下淡淡的柔意。
姜锦花看得一清二楚，想必是李成成功感化?了李月兰的心吧。
不然她怎么会答应这门亲事呢？
没办法，谁叫李月兰就看上了这根木头。
姜锦花不再打趣两人，便问了别的事，“李大哥之后还要?继续学业吗，我夫君之后还会留在青松书院，你们能做同窗。”
“我啊……”李成牵着李月兰的手，回道：“我可能不再读书了，我打算寻个活儿，留在荣安县。月兰和熠儿独自在城里，我不放心。”
“李成……”李月兰一瞬间就明白了，她泪眼朦胧，“你没必要?为了我……”
她知道，李成是因为她，放弃之后的官途。
“你别哭，能娶你过门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姜锦花注视着眼前的一对璧人，不禁佩服起李成的勇气了。
多少人为了举人寒窗苦读，却也没能考中。
多少人羡慕嫉妒举人这个名头。
可是李成考中了，却为了照顾李月兰和李熠，甘愿放下更远的路，留在荣安寻官。
姜锦花的眼里浮起一层复杂。
她又很庆幸，无论去何?方，她都能陪在顾疏的身边，与他同在。
夫在何处，妻便跟随至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