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摇了摇头?,“家里的足够多,先不买了。”
姜锦花只觉得可惜,她还想带顾疏去见一见那?偏僻巷子里的白掌柜呢。
顾疏便能亲耳听?听?自?己崇慕的纳兰少?傅生前之事了。
顾疏听?罢她的小心思后,想笑又做不出笑,一时之间笑容有些怪异。
他?眼眸闪着叹意,姜锦花不明白他?的叹息是从何而来的。
顾疏也没?有说出口,只是言语之中带着怅然道:“不能亲自?去的话,阿锦和我讲也是一样。”
姜锦花笑了笑。
看来顾疏还是在意的吗!
她就说,他?怎么可能不想打听?自?己的偶像。
在现代,那?群追星少?女?们可不是一个比一个的狂热。
姜锦花担保似的道:“你放心,只要我听?到任何相关之事,我一定会告诉你。”
她的兴致很高,更?因自?己能为顾疏排忧解难而开怀。
顾疏掩去眼中的深意,唇角轻轻露出一抹笑。
他?真正想听?的,可不是纳兰少?傅本人。
而是大和国?。
顾疏抬起眼,眸光顺着街边的酒楼铺子一路飞跃到城头?。
再往上,便是天?。
他?又抬了抬头?。
就好像越过?了城头?,他?便能望见大和国?似的。
但想了想。
没?有什么必要了啊。
顾疏又平静地收回眼,落回姜锦花那?张含笑的脸上。
她眼角处的朱砂随她的脸一动,正对着自?己,“七哥,你看谁来了,是你的大姐。”
“嗯?”
顾疏的心神恍然了一刹,一时间没?有意识到姜锦花指的是谁。
姜锦花又摆回头?,“顾家的大小姐啊。”
顾疏正了正脸。
在顾大老爷来后,顾念秋也出现在如?意布庄,她从正门抬入时,与顾疏正好打了个照面。
顾念秋单手微提衣摆,一抬眼目光在顾疏的脸上停顿了一会儿。
姜锦花顿时紧张了起来,她侧手握住了顾疏的,一摸到他?手,便发觉到他?的手很凉。
她猛地侧头?,嘴里的“七哥”没?有喊出口。
顾疏脸上的笑已?经散去,他?目光里一派平静。
顾念秋先移开了目光,与身?侧的丫鬟说了句话,那?丫鬟便直接去寻了掌柜。
而顾念秋则是越过?姜锦花也往后屋走去。
这其间没?有与顾疏说一句话。
姜锦花不自?觉握紧了顾疏的手,她蹙着眉,心里很是难受,为的是顾家人这样的态度,“七哥,你心里头?会不会泛苦?没?事,无论他?们怎样看待你,你都会在你身?边陪伴你。”
她一字一句充斥着关切,也将暖意浸满顾疏的心房。
顾疏用力?地回握住她的手,牵起唇角,“没?有,不会为他?们难过?的。”
心里却说:傻姑娘。
顾念秋看见了顾疏却视而不见,这令姜锦花心里很是不畅快,她拉着顾疏便走,“这里不用待了,我们还是走吧。”
确实,顾疏从顾家被除了族,视作?外人也正常。
可姜锦花还是忿忿不平,“他?们如?今对七哥你是连认都不认了,真当两年一过?,再不认识你这人了吧!”
“阿锦,不必为这件事动气。”
顾疏轻声抚平姜锦花的心气,“兴许真不认识我的模样了呢,你忘了你每日都叫我抹了什么。”
姜锦花回头?将顾疏的脸庞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恍惚间忆起他?这张脸是遮盖过?容貌了的,还不是他?真正的那?张脸。
顾家人认不出他?很正常,若遮盖了还能认出来,那?就是姜锦花的手法不过?关了。
姜锦花释怀了。
*
青松书?院放过?一日之后,便又开始了紧迫的复习与进学。
离乡试还有三个月,每一日与学子们而言都是宝贵的。
当然,这些人里不包括池永元这个池府公子。
他?没?有骛远的志向,也不愿将自?己每日逼得太紧。
他?只要有那?个吟诗作?对,一见花鸟鱼兽能脱口成章的才情,他?就满足了。
至于名头?那?个东西,能考上自?然是好的,考不上……
那?便考不上吧。
因此在书?院里,顾疏、沈启业还有李成下课后仍旧要习书?,只有池永元坐在一边懒懒散散地闲坐着。
等一放学,顾疏收起了书?本,池永元飞快窜到他?身?边来。
“延清,你猜我今日给你带了何物?”
池永元满脸眉飞色舞,因这笑容双颊都染了红,眼里含着几分兴奋。
顾疏猜不着,便等着他?说。
谁知池永元不肯说,沈启业和李成还在边上看着两人做何事,池永元更?不愿当场说出来了。
于是他?将半大的小册子塞进顾疏的几本书?本里,还郑重其事地嘱咐道:“等你到家了再看,延清,你一定要看,记住了。”
不看不是真男人!
“好。”
顾疏还认真地点了头?。
待他?回家进了书?房,一掏出这小册子,面上的小人图赤拉拉闯入他?的眼帘。
顾疏知觉手上一烫,如?触了烫手山芋,当即便将册子丢了。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本还以为池永元有要事要告于自?己。
结果?池永元送来了一本春_宫图!
顾疏长这么大还真没?有看过?这册子,只是了解男女?之间情至深处有些事情水到渠成,便想着哪里还需要专门的书?册啊!
可是……
顾疏白皙如?玉的脸涌起绯色,连耳垂后头?也红透了。
他?拿眼瞥了瞥书?桌右边随手丢开的册子,眼里浓浓的墨色翻滚几下,而后将身?子坐回木椅中。
他?从桌上拿起一本书?,继续复习。
酉时近过?,姜锦花到书?房来喊顾疏吃晚饭。
顾疏已?经抄写了数十张的纸,摊开摆在桌面,显得有些凌乱难入目。
姜锦花再一扭头?,看他?仍坐在原位捧着一本通史?在看,便笑着走去道:“七哥,等饭后你再继续吧,先吃……”
目光一绕到顾疏身?后,看清他?手中捧着的书?本里还夹了一本小册子。
册上的男女?以很羞人的姿势交叠在一起。
姜锦花一下子说不出一句话了,连笑容都凝固了。
下一刻,她满脸通红语无伦次道:“顾延清,我还当你不去吃饭是为了温习,可你,可你却背地里在看这……你,你可真是……”
“这书?是永元兄特意给我寻来的,没?看之前我也以为无必要看,可看了之后才发现其实能学会不少?东西。”
“学……学会东西?”姜锦花脸色更?红,“顾延清,你要不要脸!”
他?还想多学几个不成!
姜锦花再带不下去了,她用手背遮着自?己发烫的脸蛋,赶紧逃离这里。
顾疏望着她落荒而逃,唇边的笑更?深。
他?抬手又翻了一页,眼眸又亮了亮。
以往不知晓,还有这么多……
待阿锦及笄后,这册子便大有用处了。
池永元说得对,他?是该看一看,学一学。
*
自?姜锦花撞见顾疏在书?房那?小册子后,她便有一晚上没?和顾疏说话了。
待到清早顾疏用完饭后要出门之前,他?还进屋来寻姜锦花。
姜锦花一看见他?,脸色就带上了别扭,但好在一晚上过?后没?再那?般害臊。
顾疏轻拥住她,问道:“阿锦,你不会准备恼我一个月,一直不理我吧,我可不许。”
一晚上不说话已?经够了,不能再久了。
听?他?嘴里的怨气味,姜锦花笑了出声。
“好了,往后我一定用心温习,绝不在书?房看那?本册子。”
姜锦花点头?,刚要说“这就对了”,顾疏却俯身?在她耳边缓慢道:“等屋里只有你我两人,我们再一同研究那?书?。”
姜锦花又羞又恼,抬手便要锤他?。
“谁要和你一起看了!”
顾疏早早离身?,抬脚往外走,“我先去书?院了。”
姜锦花没?好气地瞪着他?的背影。
跑的倒是快!
不然她绝对让他?尝尝自?己拳头?的滋味。
她又扭头?一哼。
念叨着顾疏走,也只是姜锦花嘴上说说,实际上顾疏一出门,她在家中便无所事事。
在荣安呆了有一个月多,姜锦花没?有找到合适的铺子再开一间玲珑阁。
人一旦无事忙碌,真的很没?劲。
绣活不想做,衣服交给杏花去绣。
家里又有原嬷嬷打扫屋子,姜锦花只得到书?房查账本。
离开兰州前,她几乎将玲珑斋与玲珑阁所赚的银子全带上了,在荣安租房置办衣物和纸笔,去了近两百两。
她手头?上还留有两百两,熬到乡试之后铁定是足够的。
姜锦花用算盘将账一笔一笔算好抄下,若往后银子缺了,不够用,她还得让杏花回兰州一趟取钱来。
写了一个时辰的账后,姜锦花感到身?子僵硬,她起身?出屋舒展几下胳膊与腿脚。
站在院里,姜锦花想到宋婆子说过?桑葚可以做酒。
她尝过?味道还很好。
姜锦花便想,若再加上现代的葡萄酒呢。
她在荣安县未曾见过?有人兜卖果?酒,这倒是一门能望见银子的生意。
而且桑葚酒和葡萄酒两种果?酒,都很不错。
桑葚是在四月成熟,而葡萄得要六月。
离四月还有十余天?,她等等再看。
姜锦花边想着,便又甩了甩双臂。
赵氏一如?既往地到宋家喊人,她隔几日便会喊姜锦花一起买菜,那?回汪大哥去了一趟花楼后,赵氏便再也没?来找过?姜锦花。
这回两人一碰面,姜锦花便去看赵氏的神色。
赵氏气色尚可,嘴唇像是上火生了个大泡,旁的看不出有任何异色。
姜锦花还是关心地问了一句,“汪嫂子,你近两日还好吧。”
“好,我哪里不好呢,除了我家那?男子有过?一回不省心的之外,其余都好。”赵氏还是如?常的话多,但这次说完便去捂嘴,“顾妹子啊,我这两日生了包,一说话这嘴巴就疼,你说这恼人不恼人!”
“疼的话嫂子你就少?说几句,该说时再说。”
姜锦花很无奈。
赵氏嘴巴疼还是要开口,她不开口浑身?都不自?在。
她知道自?己劝也是白劝,表面上只说了一句。
两人刚要走,对门康家的门却突然被撞开,是陈氏被康母推出了大门。
“你咋这么能呢,我看我儿这些年没?个半子的,全是娶了你这个媳妇给败的!”
陈氏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苍白,披头?散发。
陈氏肉少?身?子细弱,这撞地一下直就砸到了她的骨头?,疼得她额头?沁出了汗。
康母指着陈氏怒气冲冲,“你要是前两年怀个儿子还好说,五年过?去了,我就只花妞一个孙女?,你是想我老康家绝后吗?我们村子里不下蛋的老母鸡那?都是要被栽了吃的,看在你为我们康家尽心尽力?这些年的份上,我不会叫朗子休了你,但这妾必须纳!”
康母如?此强硬的态度,是铁了心的要给康朗纳妾。
陈氏坐在地上,眼里有泪,“娘,您不能……”
纳妾,那?是活生生的在她心上插刀子啊,她和康朗之间的感情还能如?旧吗。
康朗也是一把拉过?康母的胳膊,满脸不同意,“娘,儿子不纳妾,秀梅她很好,儿子不愿意纳妾。”
一早上,康母就对陈氏做的饭挑三拣四,这不好那?也不好,更?是拽着她一路到门口。
陈氏就这样被推出了家门。
康朗甚至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
康家的家事哪里好在外头?解决,更?何况还有姜锦花和赵氏在看着,康朗便拉着康母要往回走,“娘,有何事我们回家再说啊,你看外面人家还看着呢,多不好。”
“不好?我看这就挺好的,正好让大家伙都看看,你娶了啥样的媳妇!”
康母甩开康朗的手,是一点面子也不给他?。
康朗满脸尴尬,手悬在了空中。
姜锦花一边扶起陈氏,一边用眼神示意赵氏,想她和自?己先离开。
她们俩外人总不好在旁干看着人家康家处理家事。
避避火也好。
但赵氏显然是个凡事都要插一脚的人,她牵着陈氏回:“康大娘,我觉着康妹子没?哪里不好的。”
“她又不是为你家生孩子,你当然不会觉着如?何。”康母说着将胡香彤扯到手边上,又转头?对康朗道:“我这次来,带着彤儿就是为了让她进咱们康家的门,也好来年给康家添个一男半女?。”
这是康母明摆着把事情说开了。
闻言,陈氏、康朗还有胡香彤脸色全变了。
康朗道:“娘,儿子对香彤只是表兄妹之情,儿子不愿……”
陈氏则泫然欲泣,“娘……”
她身?子更?是站不稳,望向胡香彤的一双眼里夹着怨恨与哀意。
表妹,表妹,一到家她就合该想到的。
若非做妾,康母何必大费周折将其带来。
陈氏这一刻,十足地无力?。
康母因康朗的拒绝而不满皱眉,话还没?说出,赵氏便挡在陈氏身?前道,“康大娘,不是我说,你愿意为康大哥纳妾,还是找了胡姑娘做小妾,怎地不问问胡姑娘可愿意?我这左右邻里的听?了,都嫌不大公正。”
“彤儿?”康母喊胡香彤。
姜锦花心里叹气,赵氏这是想方设法的要胡香彤亲口承认自?己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做这个妾。
可她想过?没?有,胡香彤光天?化日之下能说得出口吗。
说愿意,是插足表嫂。
说不愿意,那?又要找什么不愿意的理由。
陈氏半靠在姜锦花身?上,一只手紧紧地攥着她的,甚至让姜锦花生了疼。
她在紧张,手心都溢出了汗。
她害怕胡香彤说愿意,可又害怕胡香彤不愿意,康母不肯罢休。
这于陈氏,是件两难的事情。
康母压着怒火,又一次质问胡香彤,“彤儿,你来说,你可愿进我们康家的门,给你表哥做妾?”
康朗对自?己母亲的固执无法理解,他?摇着头?难以认同。
“二姑……”
胡香彤垂着头?,咬唇艰难开头?道:“香彤感恩二姑在爹娘离世后的救济,二姑将我带到康家我是高兴的,但二姑说想我给表哥做妾侍,香彤不能答应……”
“胡香彤!”康母怒喊,“你可对得起我的恩情?”
胡香彤缠了一下身?子,又猛地抬头?,回:“二姑,我不能答应是因为我已?有了中意男子……我不能负了他?!”
姜锦花无比震惊。
胡香彤当众承认与男子有了私情,实在是有勇气。
古代承认私情于许多人家皆是不耻之事。
但康母若再逼迫胡香彤,便更?为不耻了。
一听?胡香彤有了私情,康母怒火上头?,一巴掌就要落下来,康朗及时握住,忍无可忍道:“娘,表妹有了看中的男子,咱们成全她不行吗?为何娘非要棒打鸳鸯,让表妹做我的妾,我、娘子还有表妹都不会高兴,那?样娘就满意了吗?”
“好,好!你们都长本事了是吗?”
康母再度甩开康朗的手,冷着脸问胡香彤,“彤儿,我再问你一回,你当真与外男有了私情而不愿做我康家的妾?”
康母的眼里是层层的压迫之意。
她还是不想放胡香彤出嫁。
赵氏拽住胡香彤的手臂,大声嚷道:“胡姑娘,你莫害怕,你只管告诉嫂子,你看中的那?人可是咱们这条街上的,若是,嫂子这就给你把人揪来。”
“汪家的,这里干你啥事?我看你就卯足了劲儿要搅合我们家事。”
康母指责赵氏,赵氏也不甘示弱,“这事好像是大娘你先捅到街上的吧,我可没?想搅合你们家。”
姜锦花又接道:“胡姑娘,你若要自?救那?便要救到底啊。”
胡香彤反应过?来,“是,他?是王家的第二子,名王杰的……嫂子你该识得。”
“王家的!那?好办,你等着,我这就去王家叫人。”
赵氏风风火火,说做就做,任谁也拦不住,转头?便跑没?了影儿。
姜锦花又将胡香彤揽到身?后,康母与她不熟,对着她不好发火。
“康大娘,君子都好成人之美,康大哥又是个读书?人,你若是逼良为妾,这说出去康大哥的名声该多难听?啊?正好胡姑娘看中了王家的老二,两人若能成了,这与康家又是天?大的好事,多好呢!”
姜锦花说着软绵绵的话,可却如?刀子似得,偏偏康母不能拿她如?何。
论态度,她又脸上带笑可是平和。
论言语,既不激进言之又有理。